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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酷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醒世恒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0228 时间:2017/3/27 字数:158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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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生归途闹梦 东园蝴蝶正飞忙,又见罗浮花气香。 梦短梦长缘底事?莫贪磁枕误⻩梁。 昔有夫 ![]() ![]() 立刻起行,⾝也不容他转,头也不容他回,只捎得个口信到家。正是上命所差,盖不繇己,一路趱行,心心念念想着浑家。又不好向人告诉,只落得自己凄惶。行了一⽇,想到有万遍。是夜宿于旅店,梦见与浑家相聚如常,行其夫 ![]() 自此无夜不梦。到一月之后,梦见浑家怀孕在⾝,醒来付之一笑。 且喜如期 ![]() ![]() 尝言道:新娶不如远归。夜间与浑家绸缪恩爱,自不必说。其 ![]() ![]() 话说大唐德宗皇帝贞元年间,有个进士覆姓独孤,双名遐叔,家住洛 ![]() ![]() 那⽩行简的儿子叫做⽩长吉,是个凶恶势利之徒,见遐叔家道穷了,就要赖他的婚姻,将妹子另配安陵富家。幸得娟娟姐小是个贞烈之女,截发自誓,不肯改节。⽩长吉強他不过,只得原嫁与遐叔。却是随⾝⾐饰,并无一毫妆奁,止有从幼伏侍一个丫鬟翠翘从嫁。⽩氏过门之后,甘守贫寒,全无半点怨恨。只是晨炊夜绩,以佐遐叔读书。那遐叔一者敬他截发的志节,二者重他秀丽的词华,三者又爱他娇 ![]() ![]() 时值贞元十五年,朝廷开科取士,传下⻩榜,期于三月间诸进士都赴京师殿试。遐叔别了⽩氏,前往长安,自谓文才,必魁舂榜。那知贡举的官,是礼部侍郞同平章事郑余庆,本取遐叔卷子第一。岂知策上说着:奉天之难,皆因奷臣卢杞窃弄朝权,致使泾原节度使姚令言与太尉朱得以 ![]() ![]() ![]() 时命不将明主合,布⾐空惹上京尘。 在路非止一⽇,回到东都,见了 ![]() ![]() 我去之后,你在家中用度,从何处置?以此抛撇不下。”⽩氏道:“既有这个相识,便当整备行李,送你西去,家中事体,我自支持。总有缺乏,姑姊妹家犹可假贷,不必忧虑。”遐叔 ![]() ![]() 夫 ![]() ![]() ![]() 不题⽩氏归家。且说遐叔在路,晓行夜宿,整整的一个月,来到荆州地面。下了川船,从此一路都是上⽔。除非大顺风,方使得布帆。风略小些,便要扯着百丈。你道怎么叫做百丈?原来就是縴子。只那川船上的有些不同:用着一寸多宽的⽑竹片子,将生漆绞着⿇丝接成的,约有一百多丈,为此川中人叫做百丈。在船头立个辘轳,将百丈盘于其上。岸上扯的人,只听船中打鼓为号。遐叔看了,方才记得杜子美有诗道:“百丈內江船。”又道:“打鼓发船何处郞。”却就是这件东西。又走了十余⽇,才是⻩牛峡。那山形生成似头⻩牛一般,三四十里外,便远远望见。这峡中的⽔更溜,急切不能勾到,因此上有个俗谚云:朝见⻩牛,暮见⻩牛;朝朝暮暮,⻩牛如故。 又走了十余⽇,才是瞿塘峡。这⽔一发急紧。峡中有座石山,叫做滟预堆。四五月间⽔涨,这堆止留一些些在⽔面上。下⽔的船,一时不及回避,触著这堆,船便粉碎,尤为利害。遐叔见了这般险路,叹道:“万里投人,尚未知失得如何,却先受许多惊恐,我娘子怎生知道?”元来巴东峡江一连三个:第一是瞿塘峡,第二是广 ![]() ![]() 数百里內,岸上绝无人烟;惟闻猿声昼夜不断。因此有个俗谚云: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断客肠。 这巫峡上就是巫山,有十二个山峰。山上有一座⾼唐观,相传楚襄王曾在观中夜寝,梦见一个美人愿荐枕席。临别之时,自称是伏羲皇帝的爱女,小字瑶姬,未行而死。今为巫山之神。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 ![]() ![]() 遐叔在江中遥望庙宇,掬⽔为浆,暗暗的祷告道:“神女既有精灵,能通梦寐。乞为我特托一梦与家中⽩氏 ![]() ![]() 出了巫峡,再经由巴中、巴西地面,都是大江。不觉又行一个多月,方到成都。城外临着大江,却是濯锦江。你道怎么叫做濯锦江?只因成都造得好锦,朝廷称为“蜀锦”造锦既成,须要取这江⽔再加洗濯,能使颜⾊倍加鲜明,故此叫做濯锦江。唐明皇为避安禄山之 ![]() ![]() 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遐叔正在帅府门首叹气,傍边忽转过一个道士问道:“君子何叹?”遐叔答道:“我本东都人氏,覆姓独孤,双名遐叔。只因下第家贫、远来投谒故人韦仲翔,希他资助。岂知时命不济,早已出征去了。 ![]() ![]() ![]() 便随着道士径投观中而去。我想那道士与遐叔素无半面,知道他是甚底样人,便肯收留在观中去住?假饶这⽇无人搭救,却不穷途流落,几时归去?岂非是遐叔不遇中之遇? 当下遐叔与道士离了节度府前,行不上一二里许,只见苍松翠柏, ![]() 苍龙阙下长相忆,⽩鹤山头更不回。 元来昔⽇唐明皇闻得徐佐卿是个有道之士,用安车蒲轮,征聘⼊朝。佐卿不愿为官,钦赐驰驿还山,満朝公卿大夫,赋诗相赠,皆不如独孤及这首,以此观中相传,珍重不啻拱璧。 遐叔看了⽗亲遗迹,不觉潸然泪下。道士道:“君子见了这诗,为何掉泪?”遐叔道:“实不相瞒,因见了先人之笔,故此伤感。”道士闻知遐叔即是独孤及之子,朝夕供待,分外加敬。 光 ![]() 那韦皋一见遐叔,盛相款宴。正要多留几⽇,少尽关怀,岂知吐蕃赞普,时常侵蜀,专恃云南诸蛮为之向导。近闻得韦皋收服云南,失其羽翼,遂起雄兵三十余万,杀过界来,要与韦皋亲决胜负。这是烽火紧切的事,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一面兴师点将,前去抵敌。遐叔叹道:“我在此守了半年,才得相见,忽又有此边报,岂不是命。”便向节度府中告辞。韦皋道:“吐蕃⼊寇,満地⼲戈,岂还有路归得。我已分忖道士好生管待。且等杀退番兵,道途宁静,然后慢慢的与仁兄饯行便了。”遐叔无奈,只得依允,照旧住在碧落观中。不在话下。 且说韦皋统领大兵,离了成都,直至葭萌关外,早与吐蕃人马相遇。先差通使与他打话道:“我朝自与你国和亲之后,出嫁公主做你国赞婆,永不许兴兵相犯。如今何故背盟,屡屡扰我蜀地?”那赞普答道:“云南诸夷,元是臣伏我国的,你怎么辄敢加兵,侵占疆界?好好的还我云南,我便收兵回去;半声不肯,教你西川也是难保。”韦皋道:“圣朝无外,普天下那一处不属我大唐的?要战便战,云南断还不成。”原来吐蕃没有云南夷人向导,终是路径不 ![]() 话分两头。却说独孤遐叔久住碧落观中,十分郁郁,信步游览,消遣客怀。偶到一个去处,叫做升仙桥,乃是汉朝司马相如在临邛县窃了卓文君回到成都。只因家事消条,受人侮慢,题下两行大字在这桥柱上,说道:“大丈夫不乘驷马⾼车,不过此桥。”后来做了中郞,奉诏开通云南道径,持节而归,果遂其志。遐叔在那桥上,徘徊东望,叹道:“小生不愧司马之才,娘子尽有文君之貌。只是怎能勾得这驷马⾼车的⽇子?”下了桥,正待取路回观。此时恰是暮舂天气,只听得林中子规一声声叫道:“不如归去。”遐叔听了这个鸟声,愈加愁闷,又叹道:“我当初与娘子临别,本以一年半载为期,岂知担阁到今,不能归去。天那。我不敢望韦皋的厚赠,只愿他早早退了蕃兵,送我归家,却也免得娘子在家朝夕悬望。” 不觉舂去夏来,又过一年有余,才等候得韦皋振旅而还。 那时捷书已到朝中,德宗天子知得韦皋战退吐蕃,成了大功,龙颜大喜,御笔加授兵部尚书太子太保,仍领西川节度使。回府之⽇,合属大小文武,那一个不奉牛酒拜贺。直待军门稍暇,遐叔也到府中称庆。自念客途无以为礼,做得《蜀道易》一篇。你道为何叫做《蜀道易》?当时唐明皇天宝末年,安禄山反 ![]() ![]() 其尾特云:“锦城虽云乐,不如早归家。”乃是替房、杜两公忧危的意思。遐叔故将这“难”字改作“易”字,翻成乐府。 一者称颂韦皋功德,远过严武;二者见得自己侨寓锦城,得其所主,不比房、杜两公。以此暗暗的打动他。词云:吁嗟蜀道,古以为难。蚕丛开国,山川郁盘。秦置金牛,道路始刊。天梯石栈,勾接危峦。仰薄青霄,俯挂飞湍。猿猴之捷,尚莫能⼲。使人对此,宁不悲叹。自我韦公,建节当关。 ![]() 韦皋看见《蜀道易》这一篇,不胜叹服,便对遐叔说:“往时李⽩所作《蜀道难》词,太子宾客贺知章称他是天上谪下来的仙人,今观仁兄⾼才,何让李⽩。老夫幕府正缺书记一员,意 ![]() 捱过残腊,到了新年,又早是上元佳节。原来成都府地沃人稠,本是西南都会。自唐明皇驻跸之后,四方朝贡,皆集于此,便有京都气象。又经严郑公镇守巴蜀,专以平静为政,因此闾阎繁富,库蔵充饶。现今韦皋继他,降服云南诸夷,击破吐蕃五十万众,威名大振。这韦皋最是豪杰的 ![]() 到明⽇,韦皋设宴在万里桥饯别遐叔,亲举金杯,说道:“此桥最古,昔诸葛孔明送费祎使吴,道是万里之行,实始于此,这桥因以得名。今仁兄青云万里,亦由今始,愿努力自爱。老夫蝉冠虽敝,拱听泥金佳报,特为仁兄弹之。”一连的劝了三杯,方才捧出一个锦囊,说道:“老夫深荷令先公推荐之力,得有今⽇。止因王事鞅掌,未得少酬大恩,有累远临,岂不惭汗。但今盗贼生发,势难重挈。老夫聊备三百金,权充路费。此外别有⻩金万两,蜀锦千端,俟道路稍宁,专人奉送。勿谓老夫轻薄,为负恩人也。”又唤过军士分忖道:“一路小心服事,不可怠慢。”军士叩头答应。遐叔再三拜谢道:“不才受此,已属过望,敢烦后命。”领了锦囊,军士跟随上船。那韦皋还在桥上,直等望不见这船,然后回府。不在话下。 且说遐叔别了韦皋,开船东去。原来下⽔船,就如箭一般急的,不消两三⽇,早到巫峡之下。远远的望见巫山神女庙,想起:“当时从此经讨,暗祈神女托梦我⽩氏娘子,许他赋诗为谢。不知这梦曾托得去不曾托得去?我岂可失信。”便口占一首以偿宿愿。诗云:古木 ![]() 襄王自作风流梦,不是 ![]() 题毕,又向着山上作礼称谢。过了三峡,又到荆州。不想送来那军士,忽然生起病来,遐叔反要去服事他。又行了几⽇,来到汉口地方。自此从汝宁至洛 ![]() ![]() ![]() 话分两头。且说⽩氏自龙华寺前与遐叔分别之后,虽则家事荒凉,⾐食无措,犹喜⽩氏女工精绝,翰墨傍通。况⽩姓又是个东京大族,姑姊妹间也有就他学习针指的,也有学做诗词的,少不得具些礼物为酬谢之资,因此尽堪支给。但时时记念丈书临别之言,本以一年为约,如何三载尚未回家? 况闻西川路上有的是一线天、人鲊瓮、蛇倒退、鬼见愁,都这般险恶地面。所以古今称说途路艰难,无如蜀道。想起丈夫经由彼处,必多惊恐。别后杳无书信,知道安否如何?“教我这条肚肠,怎生放得。” ![]() 深闺只是空相忆,不见关山愁杀人。 那⽩氏一心想着丈夫,思量要做个梦去寻访。想了三年有余,再没个真梦。一⽇正是清明佳节,姑姊妹中,都来邀去踏青游玩。⽩氏那有恁样闲心肠。推辞不去。到晚上对着一盏孤灯,凄凄惶惶的呆想。坐了一个⻩昏,回过头来,看见丫鬟翠翘已是齁齁睡去。⽩氏自觉没情没绪,只得也上 ![]() ![]() ![]() ![]() ![]() 离了崇贤里,顷刻出了开 ![]() ![]() ![]() ![]() ![]() ![]() ![]() ![]() ![]() ![]() 若倒读转来,又是一首好词: 晓梦鸾青,残香凤碧。悄思填膺,心同别惜。君怀路长,怨织情伤。文夸锦丽,曲 ![]() ![]() ⽩氏题罢,离了寄锦亭,不觉又过荆州,来到夔府。恰遇天晚。见前面有所庙宇,遂⼊庙中投宿。抬头观看,上面悬一金字扁额,写着“⾼唐观”三个大字,乃知是巫山神女之庙。便于神座前撮土为香,祷告道:“我⽩氏小字娟娟,本在东京居祝只为儿夫独孤遐叔去访西川节度韦皋,一别三年,杳无归信,是以不辞跋涉,万里相寻,今夕寄宿仙宮,敢陈心曲。吾想神女曾能通梦楚王,况我同是女流,岂不托我一梦?伏乞大赐灵感,显示前期,不胜虔恳之至。”祷罢而睡。 果然梦见神女备细说道:“遐叔久寓西川,平安无恙。如今已经辞别,取路东归。你此去怎么还遇得他着?可早早回⾝家去。须防途次尚有虚惊。保重,保重。”那⽩氏飒然觉来,只见天已明了,想起神女之言,历历分明,料然不是个舂梦。遂起来拜谢神女,出了庙门,重寻旧径,再转东都。在路晓行暮止,迤逶望东而来。 此时正值暮舂天气,只见一路上有的是红桃绿柳,燕舞莺啼。⽩氏贪看景致,不觉⽇晚,尚离开 ![]() ![]() ![]() ![]() ![]() 推的推,拥的拥,直 ![]() 且说遐叔因进城不及,权在龙华寺中寄宿一宵。想起当初从此送别,整整的过了三年,“不知我⽩氏娘子,安否何如?” 因诵襄 ![]() 似这般夜静,难道有甚官府到此?”正惶惑间,只见有十余人,各执苕帚粪箕,将殿上扫除⼲净去讫。不多时,又见上百的人,也有铺设茵席的,也有陈列酒肴的,也有提着灯烛的,也有抱着乐器的,络绎而至,摆设得十分齐整。遐叔想道:“我晓得了,今⽇清明佳节,一定是贵家子弟出郭游舂。因见月⾊如昼,殿底下桃李盛开,烂漫如锦,来此赏玩。若见我时,必被他赶逐。不若且伏在后壁佛卓下,待他酒散,然后就寝。 只是我恁般晦气,在古庙中要讨一觉安睡,也不能勾。”即起⾝躲在后壁,声也不敢则。 又隔了一回,只见六七个少年,服⾊不一,簇拥着个女郞来到殿堂酒席之上。单推女郞坐在西首,却是第一个坐位。 诸少年皆环向而坐,都属目在女郞⾝上。遐叔想道:“我猜是豪贵家游舂的,果然是了。只这女郞不是个官 ![]() ![]() 遐叔凝着双睛,悄地偷看,宛似浑家⽩氏,吃了一惊。这⾝子就似吊在冰桶里,遍体冷⿇,把不住的寒颤。却又想道:“呸。我好十分蒙憧,娘子是个有节气的,平昔间终⽇住在房里,亲戚们也不相见,如何肯随这班人行走?世上面貌厮像的尽多,怎么这个女郞就认做娘子?”虽这般想,终是放心不下,悄地的在黑影子里一步步挨近前来,仔细再看,果然声音举止,无一件不是⽩氏,再无疑惑。却又想道:“莫不我一时眼花错认了?”又把眼来擦得十分明亮,再看时节,一发丝毫不差。却又想道:“莫不我睡了去,在梦儿里见他?”把眼霎霎,把脚踏踏,分明是醒的,怎么有此诧异的事。“难道他做闺女时尚能截发自誓,今⽇却做出这般勾当。岂为我久客西川,一定不回来了,遂改了节 ![]() ![]() ![]() ![]() ![]() ![]() 自古道:“词出佳人口。”那⽩氏把心中之事,拟成歌曲,配着那娇滴滴的声音,呜呜咽咽歌将出来,声调清婉,音韵悠扬,真个直令⾼鸟停飞,潜鱼起舞,満座无不称赞。长须的连称:“有劳,有劳。”把酒一昅而荆遐叔在黑暗中看见浑家并不推辞,就拔下宝钗按拍歌曲,分明认得是昔年聘物,心中大怒,咬碎牙关,也不听曲中之意,又要抢将出去厮闹。 只是恐众寡不敌,反失便宜,又只得按捺住了,再看他们。 只见行酒到一个⻩衫壮士面前,也举杯对⽩氏道:“聆卿佳音,令人宿酲顿醒,俗念俱消。敢再求一曲,望勿推却。” ⽩氏心下不悦,脸上通红,说道:“好没趣,歌一曲尽勾了,怎么要歌两曲?”那长须的便拿起巨觥说道:“请置监令。有拒歌者,罚一巨觯酒到不⼲,颜⾊不乐,并唱旧曲者,俱照此例。”⽩氏见长须形状凶恶,心中害怕,只得又歌一曲。 歌云: 叹衰草,络纬声切切。良人一去不复返,今⽇坐愁鬓如雪。 歌罢,众人齐声喝采。⻩衫人将酒饮⼲,道声:“劳动。” 遐叔见浑家又歌了一曲,愈加忿恨,恨不得眼里放出火来,连这龙华寺都烧个⼲净。那酒却行到一个⽩面少年面前,说道:“适来音调虽妙,但宾主正 ![]() 如今求歌一曲有趣情的。”众人都和道:“说得有理。歌一个新意儿的,劝我们一杯。”⽩氏无可奈何,又歌一曲云:劝君酒,君莫辞。落花徒绕枝,流⽔无返期。莫恃少年时,少年能几时? ⽩氏歌还未毕,那⽩面少年便嚷道:“方才讲过要个有趣情的,却故意唱恁般冷淡的声音。请监令罚一大觯”长须人正待要罚,一个紫⾐少年立起⾝来说道:“这罚酒且慢着。”⽩面少年道:“却是为何?”紫⾐人道:“大凡风月场中,全在帮衬,大家得趣。若十分苛罚,反觉我辈俗了。如今且权寄下这杯,待他另换一曲,可不是好。”长须的道:“这也说得是。” 将大觥放下,那酒就行到紫⾐少年面前。⽩氏料道推托不得,勉強挥泪又歌一曲云:怨空闺,秋⽇亦难暮。夫婿绝音书,遥天雁空度。 歌罢,⽩⾐少年笑道:“到底都是那些凄怆怨暮之声。再没一毫 ![]() ![]() ![]() 良人去不回,焉知掩闺泣。 皂帽胡人将酒饮罢,却行到一个绿⾐少年,举杯请道:“夜⾊虽阑,兴犹未浅。更求妙音,以尽通宵之乐。”那⽩氏歌这一曲,声气已是断续,好生吃力。见绿⾐人又来请歌,那两点秋波中扑簌簌泪珠 ![]() 疑是梦中游,愁 ![]() ⽩氏这歌,一发前声不接后气,恰如啼残的杜宇,叫断的哀猿。満座闻之,尽觉凄然。只见绿⾐人将酒饮罢,长须的含着笑说道:“我音律虽不甚妙,但礼无不答。信口诌一曲儿,回敬一杯。你们休要笑话。”众人道:“你又几时进了这桩学问?快些唱来。”长须的顿开喉咙,唱道:花前始相见,花下又相送。 何必言梦中,人生尽如梦。 那声音犹如哮虾蟆,病老猫,把众人笑做一堆,连嘴都笑歪了,说道:“我说你晓得什么歌曲。弄这样空头。”长须人到挣得好副老脸,但凭众人笑话,他却面不转⾊。直到唱完了,方答道:“休要见笑。我也是好价钱学来的哩。你们若学得我这几句,也尽勾了。”众人闻说,越发笑一个不止。长须的由他们自笑,却执起一个杯儿,満満斟上,欠⾝亲奉⽩氏一杯。直待饮⼲,然后坐下。 遐叔起初见浑家随着这班少年饮酒,那气恼到包着⾝子,若没有这两个鼻孔,险些儿肚子也 ![]() ![]() ![]() ![]() ![]() 好生奇怪。吓得眼跳心惊,把个⾆头伸出,半晌还缩不进去。 那遐叔想了一会,叹道:“我晓得了。一定是我的娘子已死,他的魂灵游到此间,却被我一砖把他惊散了。”这夜怎么还睡得着?等不得金 ![]() 天⾊未明,已到洛 ![]() ![]() 口內虽然问他,⾝上却担着一把冷汗,诚恐怕说出一句不吉利的话来。只见翠翘不慌不忙的答道:“娘子睡在房里,说今早有些头痛,还未曾起来梳洗哩。” 遐叔听见翠翘说道娘子无恙,这一句话就如分娩的孕妇,嘭底一声,孩子头落地,心下好不宽畅。只是夜来之事,好生疑惑,忙忙进到卧房里面问道:“夜来做甚不好睡。今早走不起?”⽩氏答道:“我昨夜害魇哩。只因你别去三年,杳无归信,我心中时常忧忆。夜来做成一梦,要亲到西川访问你的消息。直行至巫山地面,在神女庙里投歇。那神女又托梦与我,说你已离巴蜀,早晚到家,休得途中错过,枉受辛苦。 我依还寻着旧路而回。将近开 ![]() ![]() 说话的,我且问你:那世上说谎的也尽多;少不得依经傍注,有个边际,从没有见你恁样说瞒天谎的祖师。那⽩氏在家里做梦,到龙华寺中歌曲,须不是亲⾝下降,怎么独孤遐叔便见他的形像?这般没 ![]() 有因便有想,有想便有梦。那⽩氏行思坐想,一心记挂着丈夫,所以梦中真灵飞越,有形有像,俱为实境。那遐叔亦因想念浑家,幽思已极,故此虽有醒时,这点神魂,便⼊了浑家梦中。此乃两下精神相贯,魂魄感通,浅而易见之事,怎说在下掉谎?正是:只因别后幽思切,致使精灵暗往回。 当下⽩氏说道:“梦中之事,所见皆同,这也不必说了。 且问你:一去许久,并无音耗,虽则梦中在巫山庙祈梦,蒙神女指示,说你一路安稳,⼲求称意。我想蜀道艰难,不知怎生到得成都?便到了成都,不知可曾见韦皋?便见了韦皋,不知赠得你几何?”遐叔惊道:“我当初经过巫峡,听说山上神女颇有灵感,曾暗祈他托汝一梦,传个平安消息。不道果然梦见,真个有些灵感。只是我到得成都,偶值韦皋两次出征,因此在碧落观整整的住了两年半,路上走了半年,遂至担搁,有负初盟。犹喜得韦皋故人情重,相待甚厚。若不是我一意告辞,这早晚还被他留住,未得回来。”将那路途跋涉,旅邸凄凉,并韦皋款待赠金,差人远送,前后之事,一一细说。夫 ![]() 且说唐朝制科,率以三岁为期。遐叔自贞元十五年下第,西游巴蜀,却错了十八年这次,宜到二十一年,又该殿试时分。打叠行囊,辞别⽩氏,上京应举。那知贡举官乃是中书门下侍郞崔群,素知遐叔才名,有心检他出来取作首卷,呈上德宗天子,御笔亲题状元及第。那遐叔有名已久,榜下之⽇,那一个不以为得人。旧例游街三⽇,曲江赐宴,雁塔题名。钦除翰林修撰,专知制诰。谢恩之后,即写家书,差人 ![]() 且说⽩氏在家,掐指过了试期,眼盼盼悬望佳音。一⽇,正在闺房中,忽听得堂前鼎沸,连忙教翠翘出去看时,恰正是京中走报的来报喜。⽩氏问了详细,知得丈夫中了头名状元,以手加额,对天拜谢。整备酒饭,管待报人。顷刻就嚷遍満城。⽩氏亲族中俱来称贺。那⽩长吉昔⽇把遐叔何等奚落,及至中了,却又老着脸⽪,备了厚礼也来称贺。那⽩氏是个记德不记仇的贤妇,念着同胞分上,将前情一笔都勾。相见之间,千 ![]() ![]() 寄语机中愁苦妇,好将颜面对苏秦。 ⽩氏看罢,微微笑道:“原来相公要 ![]() ![]() 恰好五月间,有大赦天下诏书,遐叔乘这个机会,就讨了宣赦的差。夫 ![]() ![]() ![]() ![]() ![]() ![]() ![]() 莫怪痴人频做梦,怪他说梦亦痴人。 Www.Ak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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