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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酷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醒世恒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0228 时间:2017/3/27 字数:103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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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贯戏言成巧祸 宋本作《错斩崔宁》 聪明伶俐自天生,懵懂痴呆未必真。 嫉妒每因眉睫浅,戈矛时起笑谈深。 九曲⻩河心较险,十重铁甲面堪憎。 时因酒⾊亡家国,几见诗书误好人。 这首诗,单表为人难处。只因世路窄狭,人心叵测,大道既远,人情万端。熙熙攘攘,都为利来;蚩蚩蠢蠢,皆纳祸去。持⾝保家,万千反覆。所以古人云:“颦有为颦,笑有为笑。颦笑之间,最宜谨慎。”这回书,单说一个官人,只因酒后一时戏笑之言,遂至杀⾝破家,陷了几条 ![]() 却说故宋朝中,有一个少年举子,姓魏名鹏举,字冲霄,年方一十八岁。娶得一个如花似⽟的浑家,未及一月,只因舂榜动,选场开,魏生别了 ![]() ![]() ![]() 却说魏生接书拆开来看了,并无一句闲言闲语,只说道:“你在京中娶了一个小老婆,我在家中也嫁了一个小老公,早晚同赴京师也。”魏生见了,也只道是夫人取笑的说话,全不在意,未及收好,外面报说有个同年相访。京邸寓中,不比在家宽转,那人又是相厚的同年,又晓得魏生并无家眷在內,直至里面坐下,叙了些寒温。魏生起⾝去解手,那同年偶翻桌上书帖,看见了这封家书,写得好笑,故意朗诵起来。魏生措手不及,通红了脸,说道:“这是没理的话。因是小弟戏谑了他,他便取笑写来的。”那同年呵呵大笑道:“这节事却是取笑不得的。”别了就去。那人也是一个少年,喜谈乐道,把这封家书一节,顷刻间遍传京郏也有一班妒忌魏生少年登⾼科的,将这桩事只当做风闻言事的一个小小新闻,奏上一本,说这魏生年少不检,不宜居清要之职,降处外任。魏生懊恨无及。后来毕竟做官蹭蹬不起,把锦片也似一段美前程,等闲放过去了。 这便是一句戏言,撒漫了一个美官。今⽇再说一个官人,也只为酒后一时戏言,断送了堂堂七尺之躯,连累两三个人,枉屈害了 ![]() 世路崎岖实可哀,傍人笑口等闲开。 ⽩云本是无心物,又被狂风引出来。 却说南宋时,建都临安,繁华富贵,不减那汴京故国。去那城中箭桥左侧,有个官人,姓刘名贵,字君荐,祖上原是有 ![]() 却说一⽇闲坐家中,只见丈人家里的老王——年近七旬——走来对刘官人说道:“家间老员外生⽇,特令老汉接取官人娘子,去走一遭。”刘官人便道:“便是我⽇逐愁闷过⽇子,连那泰山的寿诞也都忘了。”便同浑家王氏,收拾随⾝⾐服,打叠个包儿, ![]() 直至天明,丈人却来与女婿攀话,说道:“姐夫,你须不是这般算计,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咽喉深似海,⽇月快如梭。你须计较一个常便。我女儿嫁了你,一生也指望丰⾐⾜食,不成只是这等就罢了。”刘官人叹了一口气道:“是。泰山在上,道不得个上山擒老虎易,开口告人难。如今的时势,再有谁似泰山这般怜念我的。只索守困,若去求人,便是劳而无功。”丈人便道:“这也难怪你说。老汉却是看你们不过,今⽇赍助你些少本钱,胡 ![]() 当下吃了午饭,丈人取出十五贯钱来,付与刘官人道:“姐夫,且将这些钱去,收拾起店面,开张有⽇,我便再应付你十贯。 你 ![]() 刘官人谢了又谢,驮了钱一径出门,到得城中,天⾊却早晚了,却撞着一个相识,顺路在他家门首经过。那人也要做经纪的人,就与他商量一会,可知是好。便去敲那人门时,里面有人应喏,出来相揖,便问:“老兄下顾,有何见教?”刘官人一一说知就里。那人便道:“小弟闲在家中,老兄用得着时,便来相帮。”刘官人道:“如此甚好。”当下说了些生意的勾当。那人便留刘官人在家,现成杯盘,吃了三杯两盏。刘官人酒量不济,便觉有些朦胧起来,菗⾝作别,便道:“今⽇相扰,明早就烦老兄过寒家,计议生理。”那人又送刘官人至路口,作别回家,不在话下。若是说话的同年生,并肩长,拦 ![]() 却说刘官人驮了钱,一步一步捱到家中。敲门已是点灯时分,小娘子二姐独自在家,没一些事做,守得天黑,闭了门,在灯下打瞌睡。刘官人打门,他那里便听见。敲了半晌,方才知觉,答应一声来了,起⾝开了门。刘官人进去,到了房中,二姐替刘官人接了钱,放在卓上,便问:“官人何处那移这项钱来,却是甚用?”那刘官人一来有了几分酒,二来怪他开得门迟了,且戏言吓他一吓,便道:“说出来,又恐你见怪;不说时,又须通你得知。只是我一时无奈,没计可施,只得把你典与一个客人,又因舍不得你,只典得十五贯钱。若是我有些好处,加利赋你回来。若是照前这般不顺溜,只索罢了。” 那小娘子听了, ![]() ![]() 小娘子又问:“大姐姐如何不来?”刘官人道:“他因不忍见你分离,待得你明⽇出了门才来,这也是我没计奈何,一言为定。”说罢,暗地忍不住笑,不脫⾐裳,睡在 ![]() 那小娘子好生摆脫不下:“不知他卖我与甚⾊样人家?我须先去爹娘家里说知。就是他明⽇有人来要我,寻到我家,也须有个下落。”沉昑了一会,却把这十五贯钱,一垛儿堆在刘官人脚后边,趁他酒醉,轻轻的收拾了随⾝⾐服,款款的开了门出去,拽上了门。却去左边一个相 ![]() 放下一头。却说这里刘官人一觉,直至三更方醒,见卓上灯犹未灭,小娘子不在⾝边。只道他还在厨下收拾家火,便唤二姐讨茶吃。叫了一回,没人答应,却待挣扎起来,酒尚未醒,不觉又睡了去。不想却有一个做不是的,⽇间赌输了钱,没处出豁,夜间出来掏摸些东西,却好到刘官人门首。因是小娘子出去了,门儿拽上不关。那贼略推一推,豁地开了,捏手捏脚,直到房中,并无一人知觉。到得 ![]() 周围看时,并无一物可龋摸到 ![]() ![]() ![]() 次早邻舍起来,见刘官人家门也不开,并无人声息,叫道:“刘官人,失晓了。”里面没人答应,捱将进去,只见门也不关。直到里面,见刘官人劈死在地。“他家大娘子,两⽇家前已自往娘家去了,小娘子如何不见?”免不得声张起来。 却有昨夜小娘子借宿的邻家朱三老儿说道:“小娘子昨夜⻩昏时到我家宿歇,说道:刘官人无端卖了他,他一径先到爹娘家里去了,教我对刘官人说,既有了主顾,可同到他爹娘家中,也讨得个分晓。今一面着人去追他转来,便有下落;一面着人去报他大娘子到来,再作区处。”众人都道:“说得是。” 先着人去到王老员外家报了凶信。 老员外与女儿大哭起来,对那人道:“昨⽇好端端出门,老汉赠他十五贯钱,教他将来作本,如何便恁的被人杀了?” 那去的人道:“好教老员外大娘子得知,昨⽇刘官人归时,已自昏黑,吃得半酣,我们都不晓得他有钱没钱,归迟归早。只是今早刘官人家,门儿半开,众人推将进去,只见刘官人杀死在地,十五贯钱一文也不见,小娘子也不见踪迹。声张起来,却有左邻朱三老儿出来,说道他家小娘子昨夜⻩昏时分,借宿他家。小娘子说道:‘刘官人无端把他典与人了。’小娘子要对爹娘说一声,住了一宵,今⽇径自去了。如今众人计议,一面来报大娘子与老员外,一面着人去追小娘子。若是半路里追不着的时节,直到他爹娘家中,好歹追他转来,问个明⽩。老员外与大娘子,须索去走一遭,与刘官人执命。” 老员外与大娘子急急收拾起⾝,管待来人酒饭,三步做一步,赶⼊城中,不题。 却说那小娘子清早出了邻舍人家,挨上路去,行不上一二里,早是脚疼走不动,坐在路旁。却见一个后生,头带万字头巾,⾝穿直 ![]() ![]() 那后生放下搭膊,向前深深作揖:“小娘子独行无伴,却是往那里去的?”小娘子还了万福,道:“是奴家要往爹娘家去,因走不上,权歇在此。”因问:“哥哥是何处来?今要往何方去?”那后生叉手不离方寸:“小人是村里人,因往城中卖了丝帐,讨得些钱,要往褚家堂那边去的。”小娘子道:“告哥哥则个,奴家爹娘也在褚家堂左侧,若得哥哥带挈奴家,同走一程,可知是好。”那后生道:“有何不可。既如此说,小人情愿伏侍小娘子前去。” 两个厮赶着,一路正行,行不到二三里田地,只见后面两个人脚不点地,赶上前来。赶得汗流气 ![]() ![]() 却走往那里去?”小娘子吃了一惊,举眼看时,却是两家邻舍,一个就是小娘子昨夜借宿的主人。小娘子便道:“昨夜也须告过公公得知,丈夫无端卖我,我自去对爹娘说知;今⽇赶来,却有何说?”朱三老道:“我不管闲帐,只是你家里有杀人公事,你须回去对理。”小娘子道:“丈夫卖我,昨⽇钱已驮在家中,有甚杀人公事?我只是不去。”朱三老道:“好自在 ![]() 四个人只得厮挽着一路转来。 到得刘官人门首,好一场热闹。小娘子⼊去看时,只见刘官人斧劈倒在地死了, ![]() ![]() ![]() 众人齐声道:“大娘子之言,甚是有理。”又对那后生道:“后生,你却如何与小娘子谋杀亲夫?却暗暗约定在僻静处等候一同去,逃奔他方,却是如何计结。”那人道:“小人自姓崔名宁,与那个娘子无半面之识。小人昨晚⼊城,卖得几贯丝钱在这里,因路上遇见小娘子,小人偶然问起往那里去的,却独自一个行走。小娘子说起是与小人同路,以此作伴同行,却不知前后因依。”众人那里肯听他分说,搜索他搭膊中,恰好是十五贯钱,一文也不多,一文也不少。众人齐发起喊来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却与小娘子杀了人,拐了钱财,盗了妇女,同往他乡,却连累我地方邻里打没头官司。” 当下大娘子结扭了小娘子,王老员外结扭了崔宁,四邻舍都是证见,一哄都⼊临安府中来。那府尹听得有杀人公事,即便升厅,便叫一⼲人犯,逐一从头说来。先是王老员外上去,告说:“相公在上,小人是本府村庄人氏,年近六旬,只生一女。先年嫁与本府城中刘贵为 ![]() ![]() 府尹听得如此如此,便叫陈氏上来:“你却如何通同奷夫杀死了亲夫,劫了钱,与人一同逃走,是何理说?”二姐告道:“小妇人嫁与刘贵,虽是做小老婆,却也得他看承得好,大娘子又贤慧,却如何肯起这片歹心?只是昨晚丈夫回来,吃得半酣,驮了十五贯钱进门。小妇人问他来历,丈夫说道,为因养赡不周,将小妇人典与他人,典得十五贯⾝价在此,又不通我爹娘得知,明⽇就要小妇人到他家去。小妇人慌了,连夜出门,走到邻舍家里,借宿一宵。今早一径先往爹娘家去,教他对丈夫说,既然卖我有了主顾,可到我爹娘家里来 ![]() 才走得到半路,却见昨夜借宿的邻家赶来,捉住小妇人回来,却不知丈夫杀死的 ![]() 那小娘子正待分说,只见几家邻舍一齐跪上去告道:“相公的言语,委是青天。他家小娘子,昨夜果然借宿在左邻第二家的,今早他自去了。小的们见他丈夫杀死,一面着人去赶,赶到半路,却见小娘子和那一个后生同走,苦死不肯回来。小的们勉強捉他转来,却又一面着人去接他大娘子与他丈人,到时,说昨⽇有十五贯钱,付与女婿做生理的。今者女婿已死,这钱不知从何而去。再三问那个娘子时,说道:他出门时,将这钱一堆儿堆在 ![]() 府尹听他们言言有理,便唤那后生上来道:“帝辇之下,怎容你这等胡行?你却如何谋了他小老婆,劫了十五贯钱,杀死了亲夫,今⽇同往何处?从实招来。”那后生道:“小人姓崔名宁,是乡村人氏。昨⽇往城中卖了丝,卖得这十五贯钱。 今早偶然路上撞着这小娘子,并不知他姓甚名谁,那里晓得他家杀人公事?”府尹大怒喝道:“胡说。世间不信有这等巧事。他家失去了十五贯钱,你却卖的丝恰好也是十五贯钱,这分明是支吾的说话了。况且他 ![]() 当下众人将那崔宁与小娘子,死去活来,拷打一顿。那边王老员外与女儿并一⼲邻佑人等,口口声声咬他二人。府尹也巴不得了结这段公案。拷讯一回,可怜崔宁和小娘子,受刑不过,只得屈招了,说是一时见财起意,杀死亲夫,劫了十五贯钱,同奷夫逃走是实。左邻右舍都指画了“十”字,将两人大枷枷了,送⼊死囚牢里。将这十五贯钱,给还原主,也只好奉与衙门中人做使用,也还不勾哩。府尹叠成文案,奏过朝廷,部覆申详,倒下圣旨,说:“崔宁不合奷骗人 ![]() 看官听说:这段公事,果然是小娘子与那崔宁谋财害命的时节,他两人须连夜逃走他方,怎的又去邻舍人家借宿一宵?明早又走到爹娘家去,却被人捉住了?这段冤枉,仔细可以推详出来。谁想问官糊涂,只图了事,不想捶楚之下,何求不得。冥冥之中,积了 ![]() 闲话休题。却说那刘大娘子到得家中,设个灵位,守孝过⽇。⽗亲王老员外劝他转⾝,大娘子说道:“不要说起三年之久,也须到小祥之后。”⽗亲应允自去。光 ![]() 走⼊林子里来,只听他林子背后,大喝一声:“我乃静山大王在此。行人住脚,须把买路钱与我。”大娘子和那老王吃那一惊不小,只见跳出一个人来:头带⼲红凹面巾,⾝穿一领旧战袍, ![]() 舞刀前来。那老王该死,便道:“你这剪径的⽑团。我须是认得你,做这老 ![]() 那刘大娘子见他凶猛,料道脫⾝不得,心生一计,叫做脫空计,拍手叫道:“杀得好。”那人便住了手,睁员怪眼,喝道:“这是你甚么人?”那大娘子虚心假气的答道:“奴家不幸丧了丈夫,却被媒人哄 ![]() 不想那大王自得了刘大娘子之后,不上半年,连起了几主大财,家间也丰富了。大娘子甚是有识见,早晚用好言语劝他:“自古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你我两人,下半世也勾吃用了,只管做这没天理的勾当,终须不是个好结果。却不道是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不若改行从善,做个小小经纪,也得过养⾝活命。”那大王早晚被他劝转,果然回心转意,把这门道路撇了,却去城市间赁下一处房屋,开了一个杂货店。遇闲暇的⽇子,也时常去寺院中,念佛持斋。 忽一⽇在家闲坐,对那大娘子道:“我虽是个剪径的出⾝,却也晓得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每⽇间只是吓骗人东西,将来过⽇子,后来得有了你,一向买卖顺溜,今已改行从善。闲来追思既往,止曾枉杀了两个人,又冤陷了两个人,时常挂念。思 ![]() ![]() 那大娘子听说,暗暗地叫苦:“原来我的丈夫也吃这厮杀了,又连累我家二姐与那个后生无辜被戮。思量起来,是我不合当初执证他两人偿命,料他两人 ![]() 当下权且 ![]() 那时换了一个新任府尹,才得半月,正直升厅,左右捉将那叫屈的妇人进来。刘大娘子到于阶下,放声大哭,哭罢,将那大王前后所为:“怎的杀了我丈夫刘贵。问官不肯推详,含糊了事,却将二姐与那崔宁,朦胧偿命。后来又怎的杀了老王,奷骗了奴家。今⽇天理昭然,一一是他亲口招承。伏乞相公⾼抬明镜,昭雪前冤。”说罢又哭。府尹见他情词可悯,即着人去捉那静山大王到来,用刑拷讯,与大娘子口词一些不差。即时问成死罪,奏过官里。待六十⽇限満,倒下圣旨来:“勘得静山大王谋财害命,连累无辜,准律:杀一家非死罪三人者,斩加等,决不待时。原问官断狱失情,削职为民。 崔宁与陈氏枉死可怜,有司访其家,谅行优恤。王氏既系強徒威 ![]() 劝君出话须诚实,口⾆从来是祸基。 Www.Ak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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