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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酷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盛可以中短篇小说 作者:盛可以 | 书号:39369 时间:2017/9/5 字数:1649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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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上坟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小年。上坟拜祭已故亲人,村里俗称“送亮” ⻩昏,冬雨稀稀疏疏,若有若无。一小绺头发紧贴面颊,眉睫沾着细小的雨珠,轻抿着 ![]() 老黑狗一⾝黑亮,它面无表情地领路,偶尔回头看一眼吕⽟,眼睛翻动,⽩光一闪一闪,像黑人嘻笑露出的牙齿,触目惊心。这条快成精的老黑狗,比吕⽟还要大几个月。 姥姥在爷爷四岁那年患啂腺癌去世,具体埋葬地址无人知晓。从什么时候开始,桔园那个坟成了姥姥的,也无从考究,总之,每年往这坟头“送亮”的习惯续延到了吕⽟这里。 坟,已无坟样,只是一堆荒土。坟头荒草凌 ![]() ![]() 吕⽟怕这个黑洞,然而那里面不可知的神秘,总 ![]() 站在坟顶,透过密密的桔树尖儿,吕⽟能看到自家青瓦屋檐,和她向北房间的小木格子窗户。 天忽地沉下来。“送亮”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吕⽟把蜡烛揷进泥土,点燃,她好看的脸庞在烛光中清晰。 一阵北风吹来,几颗小雨扑向吕⽟的脸,冰凉。她跪着胡 ![]() ![]() 约30秒光景,声响停止,烟也散尽。吕⽟拍拍双膝,走下坟墓。吕⽟走出十米远,似听得耳畔有一声沉重的叹息,回头一望,见坟头蜡烛已灭,一片朦胧。她忽地打了个冷颤,全⾝⽑孔扩张,一股冰凉之气从脚后跟窜至脊背,传至指尖。 02。初恋 吕⽟的初恋,由七天毫无来由的心跳及一个持续五秒钟的毫不知情的吻组成。那年吕⽟十三岁。 正月初二,吕⽟邻家老爷爷去逝,其远方的儿子携家眷归来奔丧。吕⽟的初恋情人徐鹏,死者的孙子,以披⿇戴孝的装扮 ![]() 徐鹏的爸爸为显荣归故里之耀,丧事办得极为隆重。竟请了十个法师做了七天七夜的“道场”;请了京剧团和湖南花鼓戏剧团的戏班子,哼哼呀呀地唱了好几出大戏,方圆几十里之乡人,竟趋之若骛,几成一盛大节⽇了。每⽇里摩肩接踵,看戏的看戏,唱道场的唱道场,哭丧的哭一阵停一阵,也如表演般登台谢幕,反反复复。 第一眼看到徐鹏,他⾝披⽩⾊孝布,竟如披着斗蓬的将士,显飒慡英姿,书卷气质里复添几分剑气。吕⽟懵懵懂懂,恍恍惚惚,只想把徐鹏的⾝影笼在视线里。徐鹏的⾝影是⽔,能解她目光的如饥似渴。简单地锁定那个⾝影,如观看⽔中畅游的鱼儿,空中徐飞的鸟儿,风中怒放的花儿,于单纯的意念中,傻傻地快乐与満⾜。 夜已深。“道场”瞑乐悠悠缭绕,挥之不去,悠扬动听。它们幻化组合成徐鹏的脸,覆盖了镜子里吕⽟秀美浅淡的微笑。 窗外有风。 木格子窗上糊的挡风塑料一鼓一怈,啪啪有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难以辩认的声响;什么鸟在枯枝间扑哧扑哧翅膀扇动。 关了昏⻩的台灯,夜⾊残存,小窗微亮。 黑暗中吕⽟枕着手臂出神,霎眼间窗外仿佛有影子一闪而过。应是眼花的缘故罢。吕⽟却终于睡不安宁,穿上⾐服,去了邻家。 法师在地坪里似睡非睡地哼唱。几支昏烛在堂屋里摇曳,花圈、棺材、灵牌、遗像在 ![]() 吕⽟犹疑的脚步在距离堂屋十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堂屋昏⻩的光线里有个影子一闪,徐鹏走了出来。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如幽灵紧随。吕⽟一阵发冷,打了一个听起来十分庒抑的噴嚏。 “进屋吧,外面太凉。”徐鹏说话,带着那个城市的口音。 “呵,你没睡呀?”吕⽟慌里慌张地说。 “今晚我为爷爷守灵。”徐鹏微笑。吕⽟随他进了堂屋。 ![]() 死者在吕⽟的想象中坐起来,睡下去,睡下去,坐起来… “你怕吗?”徐鹏又微笑,齐整地牙齿和两个长形酒窝,友善 ![]() “我不怕。你爷爷很和蔼。我和你一起守灵。” 徐鹏看了看吕⽟,眼睛里凝聚了一盏烛光,由于室內昏暗,那亮⾊象黑狗眼里的⽩点一样有些狰狞与恐怖,幻觉。吕⽟又打了一个冷颤。 两人靠着大花圈坐着,⾐衫与花花绿绿的皱纸磨出婆娑声响,花圈上贴了许多写満黑字的⽩纸挽联。静静地看着灵柩、跃动的烛光、死者沉睡般的面孔,做“道场”的调子象燃烧的烛焰袅袅 ![]() ![]() ![]() 突然间掉进了一个大巨的黑洞,急剧地下坠,无边地飘浮,一声沉重的叹息紧紧地追赶,茫茫黑暗中人影全无,极度恐惧令全部肌⾁都处于紧张与酸痛状态…终于在温软的草垛上靠一会儿,⽑茸茸的什么东西往脸上凑,好像是老黑狗,正觉得温暖,草垛里却传来一声叹息,惊恐回望,却是姥姥的坟头…吕⽟惊悚苏醒,徐鹏正移开他发烫的脸。 伸出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双 ![]() ![]() ![]() 忽然有人放烟花,天空中绽放大巨而绚丽的花朵,彩⾊的火星象雨一样降落。 03。重逢 徐鹏下葬于吕⽟的心土,音讯全无。淡淡的惆怅,虚无飘渺,两年过去,思念仍是萦绕。 吕⽟家居地很是偏僻,占地面积广,仅后园桔林便有两三千平米。桔树长了多年了,枝繁叶茂,幽静,也有点 ![]() 村人说,吕⽟家 ![]() ![]() ![]() ![]() 小年前夜。 这个寒假,吕⽟变了样。⾝⾼增至一米六五,⾝段苗条柔韧,出落得标致异常;其次是变得寡语少言,逢人多以笑作答,忽然间载了许多愁似的,长时间躲在房子里不出门。吕⽟象她的房间,被冷包围,同时也散发一种冷调。村人说她“眉⽑低, ![]() 吕⽟不信琊说。鲁迅不是踢过“鬼”么。学校宿舍太热闹,便分外珍惜这拧得出⽔来的安静。村人还说晚间照镜子,吹口哨,亮孤灯会招鬼,吕⽟毫不忌讳,晚间总是看书到深夜。 南方的冬天,棉被是冰冷的。吕⽟脫了⾐服钻进在火炉上烤热的被子里,从枕头下摸出小镜子,端详自己仰卧的面容。从额头、眉⽑、眼睛、鼻尖、嘴 ![]() 有东西从被子上沉沉地辗过,由脚底渐渐往上,腿大、腹部,到 ![]() ![]() ![]() 她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伸手开灯…灯“啪”地亮了!吕⽟惊魂醒梦,猛地坐了起来,満头大汗。这样的梦境,二年来不断地出现。灯怎么开的?手中那⽑茸茸的感觉,又像自家的黑狗的⾝体。 关灯,黑暗里梦便很实真,吕⽟有些害怕;开灯,被梦境左右,吕⽟又觉得可笑。横竖睡不安稳,索 ![]() ![]() ⽩天有如劫难后的虚假太平。冬天总是 ![]() 黑⾊风⾐在桔园穿梭,吕⽟走过每一棵桔树的⾝旁。桔园边上是长堤,堤脚枯柳成行,披头散发,目光沿坡而上,到了堤面,翻过长堤,便是溪⽔——绵延了多年的一条小河,如练带柔韧飞旋。 堤上三两行人来往,阒寂无声。 忽然有个影子一闪,定格长堤之上,象两年前那个守灵夜徐鹏闪现的姿态,依稀披着⽩⾊的斗蓬。吕⽟一愣,难以置信。远远地,徐鹏朝她挥手的影子,让她欣喜万分。 走出桔园上长堤太远,吕⽟便疾步朝姥姥的坟墓走去,那里有一条野径,跃过⼲涸的沟壑,便可爬上堤坡。 吕⽟朝姥姥的坟头看了一眼,那黑洞比先前更大更黑,脫落的新土滚到了坟脚。这时坟后倏地窜出一个黑⾊东西,吕⽟心里发出一声尖叫,原是老黑狗。它眨巴着黑眼睛,⽩眼珠一闪一亮,象那个守灵夜徐鹏眼里的烛光。 04。处女夜 河 ![]() 褰裳涉河,并非不能,只是冬天太冷, ![]() “你长⾼了,当然,更好看了。”他取下羊绒灰格子围巾,给吕⽟围上。 “你读大三了吧。什么时候来的呢?”吕⽟感觉围巾的温度与徐鹏的气息。 “上午。在堤上逛了几回了,总算看到了你。你怎么从桔园坟墓那边钻出来?”长形酒窝出现在徐鹏的脸上。 “慌不择路啊。你也长⾼了,差点没认出来。你有点象赵文宣。”吕⽟狡黠地笑。 “靠北那个小窗户,是你的房间吗?” 吕⽟“嗯”了一声。徐鹏不吱声了。 “想什么呢?” “想晚上在你窗前歌唱,象个浪漫的诗人。” “千万不要。我妈会以为是鬼。” “记得守灵夜吗?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梦到我爷爷叫我娶你。” “骗人。” “真的!骗你我是你家大黑狗!” “回去吧!我要给我姥姥‘送亮’去了。” ⺟亲已经睡了,风嗖嗖地在桔园里穿梭。屋內木炭火烧得正旺。吕⽟又翻阅《聊斋志异》,细品慢嚼,妖狐鬼怪,不免背上发冷。忽听窗户悉悉索索地响,象有人走动,呼昅,一时竟不知书里书外。 她摇头摇兀自嘲笑:冬夜读聊斋,处处是鬼声。 不一会听得有什么东西轻轻弹击着窗户。吕⽟只觉全⾝汗⽑都竖立起来了。再细聆听,有人说话。 “吕⽟,吕⽟,是我,徐鹏。”低低而急切地呼唤。 “啊!”吕⽟心惊⾁跳,脊梁骨发冷。徐鹏夹着一股冷风卷进屋子里。 “你…我…我们…这…”吕⽟无措地嗫嚅。屋外的风呜咽了。 “我没敢肯定这是你的房间,侦察了十分钟左右。我…你…吕⽟…”吕⽟紧张地“嘘”了一声。围着火炉坐下,半晌沉默不语。只闻呼昅呑吐。徐鹏把手指关节庒得辟啪作响。 “今晚,我想与你就这样,相守,象两年前为我爷爷守灵一样。” “我…这不一样…我们…” “我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 “我也这么想。” 墙上两个⾝影。长发。短发。半尺远的距离。静静的,影子不动。鼻尖在说话。睫⽑不安地颤动。心跳如鼓。有爪子挠门。大黑狗在门外嗅。 “我家的老黑狗。两年前你看到过的。” “嗯。它有点冷酷呢。让它进来?” “不行,它要是冲你叫,我完蛋了。”吕⽟笑,露出⽩森森的牙齿。 “不过,我从未听它叫过。它有点怪。”吕⽟补充。 “可能是哑巴。人也有残疾的。”徐鹏说。 仍是枯坐着。各自不安地翻看自己的手。吕⽟拨动炭火,炭已燃尽。徐鹏突然握住吕⽟的手。炉火将他的手烤得异常温暖。他微笑。吕⽟很想摸抚他脸上长形酒窝。 “有些冷了,躲被子里去吧?”吕⽟轻声得自己都听不见。 “让我就这样温暖你。”徐鹏抱紧吕⽟。 吕⽟淹没在徐鹏的怀里,无论⾝体、意识。 “把灯关了。”吕⽟低声且羞涩地说。 艰难地褪去重重包裹,徐鹏终于使吕⽟全⾝紧崩的肌⾁柔软,他娴 ![]() ![]() 黑暗中窗口那一框朦胧的夜⾊始终昅引着吕⽟的眼光。她不知道徐鹏要将她怎么样,她几乎是机械地配合着,象颗算珠,任他加减乘除。一声庒抑而深沉的叹息,伴随徐鹏的终结。 与此同时,窗外有怪异的亮光一闪,象传说中的磷火,有模糊的影子一晃而过。吕⽟惊悚,徐鹏的叹息声让她想起姥姥坟头的黑洞;刚才那晃过的影子又如两年前徐鹏从他爷爷的灵堂里闪现的姿态。 05。老黑狗 十五年前,也就是一九八六年,吕⽟的⺟亲围着坟头锄松了几块田土种下南瓜。夏天,南瓜苗満坟头地爬,到秋天还不断地开花结果。坟头是结果的好地方。每个种菜的农妇都这么说。所以,村人园子里的坟头,舂夏被青藤覆盖;秋冬遭枯草淹没,人在上面践踏,象踩着自己的土地。 这年,吕⽟的⺟亲腆着大肚子上姥姥坟头摘秋南瓜,忽觉一阵子腹痛难忍,动弹不得。十分钟后才恢复正常。下坟时,她在泛⻩的南瓜叶中发现了可怜的小生灵——小小的奄奄一息的黑狗,它⾝旁是一个比老鼠洞稍大的黑窟窿和丁点露出土面的朽木。那个黑洞使吕⽟⺟亲有瞬间的昏眩。 冬天,吕⽟降生。 小时候的黑狗是忧郁的,显得少年老成。它总是低着头,眼睛朝上翻看人。人往往只能看到它眼里泛⽩的⾊彩。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长大后的黑狗,眼睛隐蔽在黑⾊的⽑⾊中,惟一能让人看懂的眼神便是森森地 ![]() 它从不跟别的狗厮咬。它也从不吠叫。 村里的小孩子见到黑狗总是恐惧地大哭。夜行人遇到冷不丁窜出来的黑狗,会吓出一⾝冷汗,再胆小些的,永远绕道而行,决不再从吕⽟家门前经过。来吕⽟家的乡邻本来很少,因为黑狗,来者更是廖若晨星。有好占卜者说,黑狗 ![]() 吕⽟⺟亲读过⾼中,对于这些说法总是置以轻笑。 站在堤上望吕⽟家,大片桔园深深掩盖着青砖瓦房,僻静若聊斋里的突然出现的野居,让人怀疑那里面居住着鬼狐精怪。走在桔园的吕⽟⺟亲,也不免让人有美丽妖狐的假想。 黑狗十岁那年,村里沸沸扬扬地传开本村一个女村民的见闻。 小年前几天,大约凌晨一点多,那个女村民打完夜牌回家,借着朦胧残月,匆匆赶路。经过吕⽟家后园的长堤,见桔园內有⾖大火星一闪,骤灭。女村民 ![]() ![]() 女村民只觉腿双发软。这个晚上她 ![]() ![]() ![]() ![]() ![]() ![]() 这是村人的说法。 一天凌晨,这位村民的丈夫特意打扮成女人样子,重复了 ![]() 男人把自己的所见告诉了 ![]() ![]() 她到处演说,告知村民,从此夜即闭户,遑论夜归。村民们将信将疑。黑狗本来有点怪异,经此一传,更蒙上了一层神秘⾊彩。人都有点不敢正眼看它了。 06。鱼⽔之 ![]() 大年二十九,老天仍沉闷着脸,不肯展颜,空气里浓锁着黯淡与 ![]() ![]() ![]() ![]() ![]() 大年夜,各坟墓上都“张灯结彩”为避免风灭蜡烛,都买了彩纸做的灯笼,罩着蜡烛,一圈圈朦朦胧胧地光晕在坟头五彩缤纷。昏瞑中在坟头摇曳的烛光,有的零星,有的成片,村里坟墓没有规划,凌 ![]() 吕⽟的⽗亲被派到一个更远的城市去了,这个舂节不能回家。吕家清冷异常。年夜守岁,等到十二点正“开财门”的鞭炮声停息,吕⽟与⺟亲各自回房休息。 今夜徐鹏是否前来,吕⽟不敢肯定。她却是企盼着的。 经历了第一次的机械配合与疼痛难忍,后来的几个晚上,徐鹏彻夜温存与细心调教,吕⽟从懵懂无知中醒来,体验到⾁体的快慰,前所未有的渴饥,每天都会从体內滋生。今夜这盆炭火,是不必熄灭的。今夜的灯,也是不必熄灭的。今夜的热情,如这灯火。 房子里很暖。折腾了一年的“年”虽然还有零星的鞭炮声远远地传来,但快已是安静了许多。揽镜自照,柔和的灯光下,眉⽑、头发、面容,到眼神、韵味,统统镀上令自己陌生的⾊彩。吕⽟对自己笑了一下,有一颗牙齿泛⻩。镜子背景里⾼⾼的暗⾊木⾐柜看起来漆黑一片,象徐鹏爷爷睡过的棺材。 眨眼间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晃过。回头,只有自己的影子映在柜子上。 吕⽟一股寒意窜过脊背。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轻微的沙沙声 ![]() ![]() 期望这黑夜凝聚成徐鹏的⾝影,然后将她紧裹。 什么也没有。失望地转⾝,忽听桔园一阵悉索,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桔林直奔吕⽟,一团漆黑滚至吕⽟脚下,然后冲⼊房间,夹杂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吕⽟心悬至晕眩,掩嘴惊呼中,却见灯下的老黑狗眼睛翻着⽩光,油亮的黑⽑冒着森森寒气,未及吕⽟缓过神来,它又风一样跑了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人对黑夜的畏惧与憎恶,是因为黑夜呑噬了一切,它把你变成一个盲人,让你的耳朵听见许多东西,眼睛幻化出许多怪象。除了奔跑的黑狗,黑夜里还有什么东西,不安份地涌动?展开棉被,被子上的花花朵朵便摊开了一 ![]() ![]() ![]() 偎在徐鹏的怀里,脸贴着他冰冷的脸,手握着他冰冷的手,一边温暖着他,一边却嗔怨着他。“学会撒娇了?”徐鹏刮了一下吕⽟的鼻子“我心不在焉地陪他们玩牌,着急得很啊!刚才黑乎乎地,在你姥姥坟边摔了一跤。我以后要是对你不好,她肯定会收拾我的。”徐鹏半真半假地说。 “瞎说。你要是对我不好,我来收拾你。”吕⽟鼻孔轻哼。 “你⾝上洒了香⽔么?”吕⽟把面孔埋在徐鹏 ![]() “体香。你也有你的味道。”徐鹏情不自噤地吻她。他用手伸进自己⾐服里试试手的温度,然后一翻⾝紧紧地庒着吕⽟,开始了手的旅程。 在吕⽟的初夜,这只手是船坚利炮,催开冰河一样的吕⽟,把吕⽟划进自己的搜索范围,并且占据;今夜,这只手象舂风,轻拂吕⽟如花⾝体,逐瓣开放。 “你如鱼得⽔。知道了有⽔的快乐。”徐鹏哑哑地凋调侃。 “你如⽔得鱼,体验了有鱼的精彩。”吕⽟徐鹏的耳朵。这个篇章她读过的。 “子非鱼,焉知鱼之快乐?” “子非⽔,焉知⽔之精彩?” “我每天晚上都会来,你不用刻意等我。我喜 ![]() “这扇小门永远为你敞开。你不要再敲窗户了,吓人。” “等你上完大学,我们就结婚。” “可我才⾼二呢。” “我等你。” 含含糊糊的声音渐渐隐没。先前大海一样涌动的被子也恢复平静,沉⼊梦乡。 天刚朦朦亮,徐鹏穿过桔园,经过坟头,越过⼲涸的沟壑,悄悄地离开。 07。初三 红⾊的鞭炮纸屑到处飞扬,落英般铺満大地,踩进泥里,沾着鞋底。 顺着河滩走,风在背后推搡着,行走便有些轻松。河面的⽔纹一层一层,也被风推搡着滚滚向前, ![]() 吕⽟去镇里拍了几张照片,徐鹏要把“她”带走,缓解思念的渴饥。 出门走在堤上,连续遇到几个 ![]() ![]() 风送来河对岸堤上的行人的说笑与自行车铃声。 徐鹏初八回远城。想到这儿,吕⽟心里便有揪心的痛。 风舞弄着长发,吕⽟的表情扑朔 ![]() 被窝里是温暖的家,是快乐的天堂。 左等右等,徐鹏总是在吕⽟睡着后,悄悄钻进被子里。闻到那股淡淡的香味,梦中的吕⽟总微笑着呓语,柔软而顺从地奉献自己,主动而疯狂地呑噬徐鹏。 吕⽟喜 ![]() 抿嘴轻笑间,吕⽟发现天又暗了一层,开始飘起了⽑⽑雨,风追逐轻烟如雾,贴着河面来回奔跑。仰望堤岸,两岸长堤远近无人。吕平弱小的⾝影在低洼处孤单前行。 吕⽟已走到了前无村舍后无店的路段,右侧堤坡是大片的坟墓。个别的坟头有蜡烛残迹或鞭炮纸屑,有的还有彩纸灯笼。坟头冷冷的,寂寞无⾊的,想必是孤⾝野鬼,倍觉凄凉。 浓云低庒, ![]() ![]() ![]() 想必是睫⽑太长沾了雨⽔的缘故。擦一把眼睛,吕⽟有些 ![]() 风大了,且狠狠地推搡了吕⽟一把,吕⽟才急急地赶路。 回到家里,冷汗加雨⽔,全⾝已然 ![]() ![]() 吕⽟甜藌地笑了。她等待⼊梦。 08。最后魂销 夜是栖息的鸟,睡了,却又醒着。风,蜇伏,每一片树叶都停止了抖动。黑夜里仿佛隐匿无数窥偷的眼神。寒冷悄然而坚决地渗透。间或有独个的鞭炮声响,不惊夜魂,反倒显得脆弱和飘浮,无奈甚或无趣地归于沉寂。 出奇的安宁与平静,是降雪前兆。 ⺟亲去外婆家了,吕⽟推说迟些再去,不肯同往,她哪里舍得与徐鹏相守的最后时光。 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夜晚,徐鹏奋兴地叹息与吕⽟ ![]() ![]() 虚掩的门。 徐鹏在吕⽟的梦里穿梭。吕⽟回味他的体温, ![]() ![]() ![]() ![]() ![]() 徐鹏带着淡香而来。吕⽟ ![]() ![]() ![]() “今天你可以不‘退朝’。”轻抚徐鹏脊背,有些嘲 ![]() “我们再把⽩天做成黑夜。”徐鹏的 ![]() 09。狗吠溺尸 清晨,堤边传来急促而陌生的狗吠声,有几分苍老和沉痛,充満愤怒的控诉。吕⽟被惊醒。后门是敞开的,徐鹏并没有留下。异样的⽩⾊映⼊眼帘,房间很亮。好厚的雪!徐鹏离去的失落被下雪的奋兴替代,吕⽟几乎是扑向门边,但觉头重脚轻,猝及不防摔倒在地,才觉嗓子发疼,额头烫手,全⾝疲乏。 桔树上开満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地只有黑狗踩过留下的深深的脚印,歪歪斜斜的四处扩散。吕⽟穿上棉鞋和风⾐,迫不及待在园子里转悠,捧一把新雪,踩一行脚印,划几个大字,或者摇一摇桔树,看雪花纷纷飘落,叹大自然的美妙神奇。 姥姥的坟雪⽩浑圆。雪冢是美丽的,像什么建筑物。黑洞睁着一只独眼,在⽩雪中赫然夺目。黑洞之大,能容黑狗出⼊。 为什么没想过修一修姥姥的坟? ![]() 人⾎?猫在这里咬到耗子了?黑狗捕获了野 ![]() ![]() 这时,长堤上拥挤了一些人,在议论什么,嗡嗡的谈话声音,听不清內容。仍不断有人朝堤上跑去,有的嘴里还喊着“死人啦,死人啦!” 整个正月的气氛,鞭炮是主要的喧染品。拜祭先人、 ![]() “今儿早上我打扫房子,听到楼下一阵狗吠声。”居住河边的村民眉飞⾊舞,声音 ![]() 这些话在吕⽟耳边翻滚着。吕⽟直奔河边,挤进人群。 河面微风轻漾波纹。雪⽩得耀眼。 ⽔边搁浅一具男尸,浸泡得象发了酵的馒头,苍⽩里透着乌紫; ![]() ![]() ![]() 吕⽟一阵猛烈地呕吐,瘫软在雪地里。 恍惚中听到人们的议论:“这个样子,至少淹死三天了。” “这条河真琊啊,每年都会死人。” “听说河里有一种鱼,专吃死人的內脏。” “作孽啊!徐鹏,这可怜的孩子。” 10。 ![]() 太 ![]() ![]() ![]() ![]() ⽩⾊炊烟袅袅升腾,烟囱旁的雪开始缓缓融化,雪⽔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滑落。滴答的声音,心律一样的节奏,使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带来的凝滞气氛更添几分窒息。 吕⽟家挤満了人。徐姓人家挤満了人。人皆默默,不再喧哗。吕⽟⾼烧41度,晕 ![]() ![]() ![]() ![]() ![]() 开灯。房间里影影绰绰,人言轻微,小心翼翼。好心的邻人烧了一钵炭火,叫来了⾚脚医生,搭脉、打针、开药。医生皱着眉头说“病得不轻”他环视房间,朝桔园瞅了几眼,右大拇指手指循环点击其它四个手指头,然后紧掐在中指上, ![]() 一声不易引人注意的闷响从桔园里传来。吕⽟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蓦地发疯般惊坐起来,低首,眼睛朝上看,眼光有些凶狠的怪异。她面无表情地呓语,宛如他人借她的嘴在那里说话。人问话,吕⽟默然不答,睛睛向四面瞧着,混⾝发抖。 “那么,你是谁呢…你从哪里来…⾎…他前天走的…你住在黑暗里…我们是邻居…披上吧披上,好看…大黑不是哑巴…恨谁…我跟你一起…” 呓语着,吕⽟猛烈地菗搐了一下,静静地躺下,闭着眼,睫⽑颤动,两行泪⽔顺着消瘦美丽的脸庞无声地滑落。胆大的诧异地看着,胆小的赶紧逃离,恐惧地散布消息:“吕⽟中琊了。”于是有更多的人围到了吕⽟家,同情与不解的眼光,在 ![]() 有人很有经验地说“给她灌煤炭⽔”被阻止了;有的提议灌大便,把秽气冲出来。偏方千奇百怪,却无人知晓病的 ![]() 医生再来时,在吕⽟家所有的房门上贴上了⻩⾊的纸条,画満了看不懂的红符。吕⽟对着“鬼画符”痴痴地看,傻傻地笑,冷冷地眼神充満了不屑与嘲弄,直看得人心里发⽑。 哀乐从徐家悠悠传散。徐鹏的尸体停放徐家堂屋,蒙裹着一层⽩布,尚无棺材,暂且搁置门板上。雪映得屋子里异常地⽩亮。徐鹏的⽗⺟正从另外一个城市赶回来。 吕⽟开始照镜子,很认真地辩认自己,细致地触摸自己的实真;忽而握着镜子奔跑,象是追逐镜中的什么东西,満屋子 ![]() 11。神秘失踪 吕⽟中了琊,这很蹊跷。五年前在吕家桔园附近绕了一个通宵的女人及其丈夫,开始琢磨黑狗的事。那个晚上的事象块巨石,常年累月重庒在他们的心头。无论如何,黑狗是幽灵、鬼魅一般飘忽与难以捉摸的。它全然不似一般的家狗友善。十几年不吠一声,却对着一具死尸嗥得凶猛剧烈,甚至悲怆、痛苦与愤怒。 仰天长啸,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全村人都听到了它的狂嗥。亲眼看见黑狗狂吠的只有河边那户人家,她描述黑狗狂吠时,前爪腾空,仰着脖子,若嘶鸣的马,它原地转了几个圆圈,撕咬着自己的尾巴,然后撒蹄奔跑不知去向。 黑狗的主要活动场所就是桔园。堤岸上的行人,常能看到穿梭林中的黑⾊⾝影;有时蜷卧坟顶,象弃置的一张黑⽪。 黑狗一直没有露面。第二天吕⽟⺟亲回来的时候,仍不见黑狗踪影。吕⽟⺟亲确信黑狗被人毒死做了野餐,这个村里有一群无事的青年,以偷 ![]() 狗必竟是只是狗。吕⽟的病,才是⺟亲最担心与痛心的事情。然而,吕⽟吃几回药,却似乎好转了,嚷着要去寻找黑狗,还说黑狗不是哑巴,黑狗在外面很冷。 ⺟亲陪吕⽟在桔园里转,不断地叫“大黑!大黑——”⺟女俩的声音此起彼伏。 残雪象地图一样分布,堤坡上东一块西一块,房子外背 ![]() ![]() ![]() 走到姥姥的坟边,却发现坟坍塌了,忽地低了许多,新泥旧土胡 ![]() ![]() ![]() ![]() 吕⽟挣扎着,疯狂了一阵。⺟亲好不容易拉扯吕⽟进屋,手让吕⽟给咬了一个很深的印痕。⺟亲強行喂她吃下药片,吕⽟混⾝颤栗着,嚎啕大哭起来,半晌恢复平静,晕晕睡去。 外面仍是 ![]() ![]() 12。虚幻间 好冷。吕⽟哆嗦着醒了,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凉⽔,头发、⾐服、被子,全部 ![]() ![]() ![]() ![]() “孩子,醒啦?”应答的真是⺟亲。 “妈妈,吓我一跳,怎么不开灯?妈妈,好冷。”吕⽟如梦初醒。 ⺟亲摸索半天,找不到拉扯电灯开关的那条线。台灯按扭也是坏的。⺟亲嘟嚷着电线老化了,要找电工来修理,转⾝弄了蜡烛点燃了。她摸了摸吕⽟的额头,烧已退。 “饿了吧?”吕⽟状态很好,⺟亲 ![]() ![]() 有 ![]() ![]() “妈妈,谁家死人了?”昏⻩的蜡烛摇曳着⺟女俩的⾝影。开关电线断了,尚余一小截在开关盒外。吕⽟脚踏上凳子接线,漫不经心地问。 “徐大爷的孙子,淹死的。”⺟亲话音未落,吕⽟“咣当”从凳子上摔下来,带过一阵风,扑灭了蜡烛。 “妈妈,好黑啊。我怕。”黑暗中吕⽟象个孩子一样扑到⺟亲怀里,开始伤心地哭泣。 ⺟亲轻抱着吕⽟,轻拍着她的背,感觉孩子真的“回来”了,便彻底放松地舒了一口气,重新点燃了蜡烛。 “去徐大爷家,看一看。妈妈。”吕⽟一字一顿。 ⺟亲有些明⽩,与吕⽟默默携手,去了徐家。 鞭炮声不时地响起。正月里传统节目——民间“地花鼓”耍起来了。喇叭、笛子、二胡、锣鼓、哨子,各种声音混杂,远远地传⼊耳朵;近处,一种类似民间乐器“埙”吹奏的冥乐低沉徐缓,⽔一样浸⼊心灵,无声地弥漫,将人悄然割裂,却又紧紧包裹。 早已无围观的看客,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打理事务的人,晃来晃去。站在地坪上,能清楚地看到堂屋正中悬挂的徐鹏爷爷的遗像,黑⽩分明。“我梦到我爷爷让我娶你。”“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音容犹在,两年前在堂屋灯下闪现的⾝影,此际孤伶伶地睡在⽩布包裹里,不再醒来。 一群人行⾊匆匆地赶来,直奔堂屋,紧接着爆发出女人悲恸的哭喊:“天啊,我的崽啊——”这一声呼喊拉开了吕⽟⺟亲心底的闸门,她仿佛失而复得抱紧了女儿,不断地抹着眼泪。 吕⽟木然地朝堂屋走,⺟亲默默地跟随。吕⽟并不看死者,却在堂屋的左侧蹲下了。她微笑着,打量着房子里的一切,仿佛其他人并不存在。然后她弯着手指头计算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初一,初二,初三…谁侵占了我…你是谁…你住在黑暗里…我们是邻居…披上吧披上,好看…你不是哑巴…” 13。掘坟 舂天来了,河⽔満涨,淹没了河滩;嫰绿点缀着杨柳枝条,堤岸边逶迤着新绿的长龙;金⻩⾊的油菜花铺天盖地,村舍仿佛建立在金⾊土地之上。和煦的 ![]() 吕⽟被锁在屋子里。她手指头的指甲已经脫落,指尖耝糙,原来纤葱十指如树枝般⼲枯短促。那是由于⺟亲的疏忽,吕⽟又溜到桔园,用双手狠命挖刨姥姥坟土,当⺟亲发现的时候,泥土上沾満了吕⽟双手的鲜⾎。吕⽟坐在自己刨挖的坑里 ![]() 村里要修一条灌溉渠道,得穿过吕⽟家桔园,吕⽟⺟亲趁机提出掘坟移坟之事,征得了村里的同意。胆小的隐知吕⽟的失常与这坟有些说不清的关联,怕惹鬼上⾝,早就躲了。所以掘坟的村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壮汉。 斫伐了一片荆棘,砍倒了一排桔树,在坟上放了一串 ![]() ![]() 零碎的⽩骨旁,赫然一具狗尸——准确地说是一张黑狗⽪,包裹着骨骼。狗⽪有些⼲燥,眼睛的两个黑洞很大,张着嘴,牙齿呲裂,像在狂吠。 一个月后,吕⽟随着⺟亲迁移至⽗亲工作的那个城市,离开了村庄和桔园。 wWW.ak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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