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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酷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心腹 作者:肖仁福 | 书号:39401 时间:2017/9/6 字数:16648 |
上一章 章九十二第 下一章 ( → ) | |
二十九 杨登科做上办公室副主任之后,曾德平做了两件事。一是在副主任办公室给杨登科摆了一套桌椅,因为这是一个待遇问题,虽然司机班里杨登科的办公桌椅还没挪走,而且他还要跟董志良在外面跑,难得到副主任室坐上两回。二是 ![]() ![]() 好在杨登科 ![]() 实权和实惠都姓实,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孪生兄弟,手握实权的人如果硬是对实惠怀有敌意,就是在门口设上五岗六哨,估计也是没法将实惠这位兄弟拒之门外的。有些实权部门为了加強廉政建设,每逢过年过节,就要在办公楼的制⾼点上安上⾼倍摄像机,控监前来送礼的车辆和人员,说是要把败腐拒之门外。这可是⾼科技手段,不可谓不⾼明了。至少有人送成桶成筐成⿇袋的米面茶油西瓜桔子什么的,摄像机肯定能尽收镜底,记录在案。问题是这已是什么年代了,还有谁会拱着肩背,扛了这些不值钱的农副产品上门。而人家的金卡龙卡或红包之类都塞在口袋或手提包里,也不知那摄像机是否有孙大圣火眼金睛的功能,能像识别妖魔鬼怪一样,一眼就把人家深蔵不露的金卡龙卡和红包给瞧出来。 且说手握实权的杨登科这天晚上刚回到家里,一家小车维修中心的老板就来敲门了。当老板的都有一张金嘴,他不说是特意来找杨登科的,却说是从九中门口经过,想念杨主任了,顺便来看看。杨登科在九中住了也不止一天两天了,过去从没听说他从九中门口经过过,杨登科做副主任没几天他就要从九中门口经过了,这事也真是凑巧。不但经过,并且进了九中,而且敲开了杨登科的家门,杨登科心里自然明⽩他的来意是什么。不过杨登科不露声⾊,客气地递烟倒茶。那老板也不久呆,坐了两分钟,闲话了几句,就起⾝走了。杨登科开门目送他下楼后,关门转⾝就看到沙发上放着一个大红包,抓到手上 ![]() 那天晚上老板走后半个小时不到,一直还被挂着没有安排具体工作的吴卫东也来了,他是为自己的工作而来的。杨登科不可能忘了被吴卫东毫不留情退回来的那五千元钱,那其实不是简简单单的五千元现金,而是杨登科⾝上的灼痛;不可能忘了老郭出让的奥迪,自己没开几天就被吴卫东撬开卷闸门拖走了,那其实不是普普通通的奥迪,而是杨登科心头的聇辱;也不可能忘了那张自己一气之下撕毁的补胎时开的三十元面额的票发,那也不是平平常常的票发,而是杨登科做人的尊严。可现在杨登科已提不起再生吴卫东的气的兴趣。钟鼎文把吴卫东和刁大义弄进城西派出所的那天深夜,杨登科心头的气就已消掉了。何况如今的杨登科竟戏剧 ![]() 除了掌握好国家和民人 ![]() 这天杨登科又开着蓝鸟陪董志良出了一趟差。回到贵都市,董志良要下车了,忽然用一种似不经意的口吻对杨登科说道:“登科你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过两天要召开市委全会,省委组织部将在会上就我的事进行民意测验。”杨登科⾼兴地说:“那祝贺老板了。”董志良说:“才开始进⼊程序,也不知结果会是如何。官场中的事太复杂了,你先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事。”杨登科点头道:“老板放心好了。” 董志良还告诉杨登科,这次市委全会先还要封闭式学习一个星期,市委委员都要参加,他不用坐车,要杨登科趁机将办公室或私人的事情处理一下。杨登科忽想起一事,说:“我⺟亲正好是下周生⽇,好多年我都没回去过了。”董志良说:“那你正好回去给⺟亲做做寿。俗话说,娘肚里有儿,儿肚里没娘,做⺟亲的也不容易。也代我向老人家问声好。” 这话让杨登科好生感 ![]() 星期天杨登科上行银取了两万元现金,又买了两捆红包,然后跟曾德平说声回老家办点事,就开着蓝鸟,带上刚刚放了假的聂小菊和杨聂,意气风发地出了贵都城。 穷奔口岸富奔乡。杨登科忽然记起这句老话,心想自己虽然并非大富大贵,但终于登了科,⼊了品,此番回乡,感觉确实不同以往。 过去杨登科很少专程回过家,只偶尔出差到了老家县城,菗空回去看看⽗⺟。这是司机职业使然,平时要上班,节假⽇不是领导有安排,就是上级部门的人要下来游山玩⽔,做司机的没法逃避,只能看着人家节⽇快乐,自己节⽇劳碌。所以这次能专程回家一趟,确实应该感谢市委全会封闭式学习一个星期和董局长的亲切关怀。 不知不觉就快到老家县城了,杨登科的机手突然响起来,一揿绿键,是县农业局办公室李主任打来的,问他到哪里了。杨登科有些惊讶,这次行动除董志良和曾德平外,也没跟其他人说过,李主任是怎么知道的呢?便说:“李主任没打错电话吧?”李主任说:“杨主任你还是家乡人,说这话是看不起下级了。我估计你也快到县里了,才给你打的电话。把车开到我局对面的金穗酒家来吧,郑局长和分管办公室的王副局长都在那里等着了。”人家那么客气,杨登科觉得很有面子,说:“那我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赶到金穗酒家,李主任已候在门口。郑局长和王副局长果然也在,听到车响,立即从大厅里奔出来,左一个杨主任右一个杨主任地上前跟杨登科亲切握手。杨登科顺便将聂小菊和杨聂介绍给他们,几个人客气着上了楼。 杨登科心里清楚,他们这是将自己当上级领导来接待了,这可是他做司机和一般⼲部时不可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杨登科经常跟领导下县检查指导工作,知道市里的人下县,县里都要进行对等接待,也就是说市里来了什么级别的领导,县里得安排什么级别的领导进行接待,一点含糊不得。如果为了表示敬重,安排比上级领导⾼半级的领导接待也是常情。杨登科还是副科级,县农业局的王副局长是副科级,他出面是对等接待,郑局长也出了面,那就是⾼规格接待了,杨登科估计他是把自己和董局长之间的特殊关系考虑了进去。 怪不得机关里的人整⽇只恨进步太慢,原来一进步,种种风光和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好处妙处不用你 ![]() 进包厢后,李主任便忙着将杨登科请到上头,再安排郑局长和王副局长坐在两边,然后让聂小菊和杨聂依次坐下。服务员紧接着把酒和菜端了上来,几个举杯开喝。平时上面来人,都会请几个大胆开放的姐小陪酒,喝了边三轮,再喝穿心莲,又喝三龙护鼎什么的,花样迭出,尽得风流。今天聂小菊和杨聂在场,也不好请姐小,这酒喝得不免有些沉闷,气氛一时上不来。后来还是王副局长打破局面,边劝杨登科的酒,边说道:“杨主任不要因为纪检书记在场就缩手缩脚的,书记在与不在一个样嘛。” 机关里有许多行话,只有机关里的人才懂得其真正含义。比如这个纪检书记,有时不见得是指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书记,而是指领导的老婆,意思是专门监督管束领导的。王副局长这里说的纪检书记,自然是指杨登科的老婆聂小菊了。王副局长还回头问聂小菊:“聂书记你可不能对杨主任管得太严哟。”聂小菊说:“我们家里实行无为而治,我从没管过他。” 王副局长对聂小菊翘起大拇指,说:“这是开明书记。”又问杨登科:“听到没有?书 记发了话,你可放开胆子喝了。”主人这么热情,杨登科也不好扫他们的兴,端起杯子,说:“一天不菗领导烟,不知方向在哪边;一天不喝领导酒,不知路线怎么走;一天不吃领导饭,不知工作怎么⼲。我听王领导的,⼲了这一杯。”一口⼲了。 桌上一下子活跃起来。郑局长兴致 ![]() ![]() ![]() ![]() 这个段子并不新鲜了,但郑局长是领导,大家还是很卖力地笑了笑。郑局长有几分得意,摸摸杨聂的头,说:“杨公子,你有这么懂事么?”别看杨聂还是初三学生,但现在的孩子都是吃着带 ![]() ![]() ![]() 杨登科因为还要开车,喝到七成再不肯喝了,郑局长他们也就见好就收,一齐吃了些饭,离了席。一家人要上车时,郑局长过来握着杨登科的手说:“路上慢点儿开,明天我们几位再上你家里去。”杨登科不免又要犯疑了,说:“去我家里⼲什么?过两天我们就要打转的。”郑局长说:“你就不用管这么多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车出了县城,杨登科心里还在纳闷,自己⺟亲生⽇,他只在董志良面前说了一句,跟曾德平打招呼时只说有事回家,未提⺟亲二字,郑局长他们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总不可能是董志良透露给他们的吧?杨登科多年没陪⺟亲过生⽇了,这次回家主要是尽点孝道,减轻些心里的歉疚,不想竟惊动了郑局长他们。 老家早已通了公路,近年又铺了油,路面窄是窄了点,却还算平坦,所以杨登科尽管开得很慢,三十公里的路程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下了车,就见家里聚了不少人,正在杀 ![]() ![]() ![]() 这其实是杨登科预料之中的。他生于斯长于斯,对家乡的世道人心再清楚不过。他非常感 ![]() 晚上杨登科拿出两万元现金,让聂小菊和杨聂一起帮忙,装到两百个红包里。⽗亲不解,说:“明天你妈生⽇,众人要给我家送礼,你们装红包⼲什么?”杨登科说:“我们是按照城里人办喜事的做法,散席时每位客人都要打发一个红包。”⺟亲说:“我听说城里给客人打发红包,也就十元八元一个,哪有一百元一个的?” 杨登科只好掏出了自己的实真想法,说:“爸妈都在这里,我把话说⽩了吧。儿子离开乡下二十多年,终于混了个小官,可我是吃家乡的五⾕杂粮长大的,平时也没能力和机会报答⽗老乡亲们,心中不安啊。这次⺟亲生⽇,大家要来祝贺,总得送上十元二十元的礼金吧?若在城里特别是在机关里,这点钱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十元二十元并不是一个小数,收了乡亲们的钱,叫我怎么过意得去?所以才特意做了准备,凡来贺喜的人,不论他送的礼是大是小,一律回一个百元钱的红包,以表诚意。” ⺟亲心疼这么一大笔钱,嘀咕道:“乡下办酒想赚钱是没有可能的,但也不能倒贴那么多呀!”⽗亲却明⽩杨登科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在家乡⽗老前面挣个面子,特别赞赏他的做法,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一张脸重要,登科这么做,我们做⽗⺟的就更有脸面了,我举双手赞成。何况登科刚升了官,升了官还缺这一万两万的?” ⽗亲这话露是露了点,却把什么都道破了。 第二天⽇上三杆,客人陆陆续续进了杨家。在老村长的指挥下,司仪员吹鼓手严阵以待,几处大灶烟正浓,二十多套桌凳已分别安置在左邻右舍上房下屋。用老村长的话说,这叫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一齐上。按照地方风俗,杨⺟已端坐于堂屋祖先牌位前,只等午时将至,鞭炮点燃,鼓乐声起,受过跪拜之礼后,就可大开筵席了。 此时与杨家对望的山前忽冒出一串小车,沿着蜿蜒公路呼啸着开过来,徐徐停在杨家屋前。乡下公路通了多年了,平时跑的多是大车和农用拖拉机,只偶尔有一部两部小车自此经过,这么十余部小车整整齐齐招摇而至,大家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过,感到很是稀奇。客人们于是纷纷跑出屋子,上前来看热闹。连忙忙碌碌的勤杂人等也扔下手中活计,奔到了路旁。 杨登科正在屋里帮⾝为总管的老村长登记客人送来的礼金,忽见大家都往外面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出了屋。见屋前长蛇阵般停了十多部小车,杨登科就明⽩是郑局长他们了。但转而一想,县农业局也就三四台小车,一下子从哪里来了这么多小车? 纳闷着,杨登科几步 ![]() 杨登科噤不住心里一阵热乎。董志良真是关心下属,这一辈子能跟上这样的好领导,也算是自己天大的造化了。 杨登科这里正在招呼客人,那边老村长已叫人燃响爆竹,还带着吹鼓手吹吹打打 ![]() ![]() ![]() 礼毕,曾德平和郑局长还有马校长他们便把⾝上的大红包掏出来,塞到杨登科怀里。杨登科谢过,让司仪人员安排各位⼊了席,再到后堂去跟老村长登记红包。曾德平他们的红包有两种,一公一私。公家三个,市农业局六千,农校等几个下属单位和县农业局各五千。私人方面,曾德平几位同事的钱装一个红包,人平一千;郑局长和马校长两拨人分别装在两个包里,人平八百。董志良单独送了一个红包,两千。几项加起来已是三万。 这些红包比乡下人送的十几二十几元一个的红包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登在一起不免别扭,杨登科特意登到了另一个本子上。 登记完红包,杨登科出了屋,要去打曾德平他们的招呼,只见马路上又开过来几辆小车。大家奋兴起来,说:“又来贵客了。”怂恿鼓乐手做好出 ![]() 杨登科便 ![]() 此时县农业局的郑局长跟了过来,告诉杨登科,那是县委县府政和乡府政的车。杨登科也来不及细想,只得在郑局长的介绍下,跟从车上下来的客人握手见面。原来除了书记县长在市里参加市委全会之外,其他七位县委常委领导都到了场。乡里是几位书记和乡长,其中两位过去到市里找杨登科办过事,彼此认识。带队的是一位分管 ![]() 县里领导也这么捧场,杨登科自然也觉得风光无限。就有几分陶醉,自己一个副科级⼲部,何德何能,⺟亲生⽇竟然将县里和乡里的核心领导都惊动了。旋即杨登科就明⽩过来,他们一定是知道董志良就要进市委常委了,见自己跟董志良关系非同一般,提前在自己⾝上投资,今后想要投靠董志良了,也好有一条內线可以利用。这些人都是洞庭湖上的老⿇雀了,见的世面大,深知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那佛脚是抱不住的。 这么一想,杨登科接他们递上的红包时,就理直气壮多了。 ⽗老乡亲们当然不可能知道杨登科心里这些想法,只知道杨登科出息大了,给他们也挣了面子。是呀,一个偏僻的乡村,一位老人做生⽇,村前公路上长龙般齐整整停了十七八辆小轿车,市县乡有关领导都到了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大家一边对这一溜照得见人影的小车指指点点着,一边打心眼里敬佩起杨登科来,还讨论起了杨登科的官位。他们对当今那三六九等的官级不甚了了,有人说看这阵势,杨登科的官跟县长县委书记应该是一个级别了。其他人不同意,县里领导都来了,没来成的县长和县委书记都托了话,杨登科的官也许在县长县委书记之上呢。年级大的人还借题发挥,教育在场的晚辈,做人就要做杨登科这样的人,做了官连⽗⺟和地方上的人都跟着沾了大光。 县委常委和乡里领导给⺟亲行过礼,被安置好之后,杨登科又连忙跑到后堂去跟老村长一起登记他们递的红包。县里两个红包,一个是以县委府政名义送的,一万元整;一个是包括书记县长在內的九个常委领导的,共九千,也就是说人平一千。乡里公家和私人的加在一起也上了三千。将前面市县农业系统的三万加在一起,已过了五万。 望着这厚厚几叠钞票,杨登科眼里都要冒绿火了。他只是一个小小副科,给⺟亲办一回酒,光市县乡三拨人马的礼金就上了五万,那些位⾼权重的官员办一回酒,岂不要数十万上百万地进?怪不得手中有权的人最喜 ![]() 对此有人说是败腐之风,有人说是人情世故,各有各的理由,府政也不好硬 ![]() 这是闲话,不说也罢。还是说这天的老村长,他算是大开了眼界,这辈子他恐怕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对杨登科不免又敬佩又羡慕,说:“看来还是要做官啊!登科你一做官,回来给⺟亲做回寿,一下子就收了这么多钱,我们当农民的,在田里土里刨上几辈子也别想刨这么多钱出来。自古说升官发财,不升官,哪来的财可发?” 杨登科无言以对。半天才笑笑,说:“老村长,这些钱我可是不能往自己袋里一塞就完了的,我的官还太小,只有官做大了,肚大量大了,才呑得进,咽得下。” 老村长不懂了,说:“你不呑进去,咽下去,难道给人家退回去不成?乡下是不兴退礼的哟。”杨登科说:“当然不是硬邦邦退回去,我有我的办法。”随即叫过聂小菊,吩咐她拿二十个空红包出来,每个里面装上两千元,领导们上车前再给他们。 老村长望望杨登科,一脸的 ![]() 老村长似乎懂了杨登科的意思,觉得他不是一般角⾊,翘了大拇指夸奖道:“看得出来,登科你是个⼲大事的人才,以后一定会有更大的出息。” 午时即至,三声震天动地的铁炮响过, ![]() 就在杨登科在酒桌间来回穿梭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一位客人。这是一位中年妇女,她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很快进⼊了杨登科视线。其时杨登科正举了杯准备敬一位亲戚的酒,那位中年妇女一出现在门口,杨登科的目光就僵住了。 虽然已二十多年没见,杨登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位客人就是邓桂花。 杨登科放下杯子,缓缓朝邓桂花走过去。不用说,如今的邓桂花已不是当年的邓桂花了,脸上刻着岁月的沧桑,微胖的⾝子稍稍佝偻着。杨登科心里像是被什么一蜇,隐隐有些作痛。他努力想像着当年的邓桂花,这才发现她那混浊的目光里依然闪动着杨登科永远也没法忘怀的真挚。杨登科仿佛有许多话纷纷跑到嘴边,要对她尽情倾诉似的,可最后却只这么淡淡的一句:“你怎么也来了?” 邓桂花望望杨登科,笑了笑。这一笑,让杨登科一下子找到了从前的邓桂花。要知道那个时候的邓桂花,笑起来也是这么个样子。邓桂花说:“我是今天上午接到前进的电话,才知道你回来给⺟亲做寿了,所以迟到一步,很对不起。” 说着递一个红包给杨登科。杨登科犹豫着接过红包,好像这才明⽩她是来祝寿的,要给她安排席位。邓桂花说:“别忙,我还没见过伯⺟呢。”找到杨登科⺟亲,行过礼,才⼊了席。杨登科有话要说,可席上又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说:“一路辛苦了,多喝几杯。”邓桂花说:“我不会喝酒,这你是知道的。别管我,你招呼别的客人去吧。” 杨登科当然不好老守着邓桂花,只得走开了。 热闹了两个小时,酒宴接近尾声,老村长安排人将那一百元一个的红包分发给各位客人。这个规矩,上面来的客人见得多了,接了红包,就塞进了口袋。乡下的百姓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觉得有趣。平时拿一包主家事先准备好的糖果,已经非常客气了,现在见给的是红包,好奇心顿起,就在桌前将红包开了。 这一开,眼睛就都圆了。谁能想到,里面竟然是一张百元的大钞。 就在众人不可思议之际,市县乡的客人离席准备告辞了。杨登科忙跑去送客人,又不忘说些感 ![]() 其中 ![]() 说话间,聂小菊又将县长县委书记的大小两种红包,给了领队的县委副书记,拜托他转给两位未到场的领导。至于董志良的红包,杨登科本来想让曾德平转 ![]() ![]() 客气着各位上了小车。长长的车队 ![]() 车队即将消失在远处,杨登科的手这才放了下来,转⾝准备回屋。却见⾝后站着黑庒庒的人群,每人的手都不自觉地⾼⾼地挥着扬着,目送着那已然消失的车流。原来是席上的客人都离了席,下意识地随杨登科一起来送别市县乡里的领导。杨登科从那还⾼扬着不肯放下的众多的手臂上看到了一份无形的虔敬。那是在权力面前才可能产生的发自內心的虔敬,也许像基因一样在我们的⾎ ![]() 下了席的乡亲们不再⼊席,用手抹抹嘴巴,再捏捏兜里的百元红包,跟杨登科他们打声招呼,陆续散去。乡下人婚丧喜庆办酒,大家凑个小份子,只图热闹,无所谓赚钱亏本,反正今天你来,明⽇我往。像这天喝杨登科⺟亲生⽇酒,送个小人情来,拿个大红包走,盘古开天地可还是第一回。乡下人容易満⾜,得了好处总放在心里,挂在嘴边,逢人就道杨登科的好,说他做了官发了财,心里还想着他们这些穷乡亲,这样的人以后肯定会有更大的出息。杨登科的好名声就在四里八乡传开了。 关于⺟亲生⽇的收支,剔除酒席上的开支不计在內,杨登科初步核算了一下,所有收到的大小红包和自己带回来的钱加在一起,再减去每位客人一百和市县乡领导人平两千的回礼红包,正好持平,不赢不亏。这个结果恰在杨登科的预计之中,正好兑现了他在老村长前面说的话,此次回来给⺟亲办酒,动机并不是为了赚钱。这就是杨登科不同于别人的地方,他决不会为眼前的利益所动。有时候得与失是没法用看得见的金钱作简单衡量的。 就在杨登科权衡得失的时候,有人在他⾝后喊了一声登科。原来邓桂花还没走,特意向他告别来了。二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才见上这么一回,话没说上两句又分了手,杨登科还真有些不舍。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有聂小菊在场,杨登科也不好表露什么,只说了两句⼲巴巴的客气话,就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远远望着邓桂花的⾝影就要转过山嘴不见了,杨登科再也 ![]()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邓桂花自然知道是谁了。不过她没有止步,虽然脚下明显地慢了许多。杨登科在后面喊了一声:“桂花!”邓桂花站住了。杨登科绕到她前面,说:“今天客人多,也没顾得上陪你喝杯酒,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邓桂花无语,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杨登科在她混浊的目光中看到了莹莹的泪影,心下一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还是邓桂花打破沉默,说:“前进的事多亏你 ![]() 他们⾝旁有一块⼲净的大石头,杨登科一庇股坐到了上面。又朝邓桂花招招手,说:“天⾊还早,坐会儿再走吧。”邓桂花迟疑片刻,还是听话地在石头上坐了,不过是坐在石头的另一头,跟杨登科隔着两三尺的距离。杨登科扯一 ![]() 邓桂花几分 ![]() 杨登科深知邓桂花这话不假。他耳边响起做过乡镇 ![]() ![]() ![]() ![]() 又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些闲话,不知不觉太 ![]() 对当年抢走自己心上人的屠户,杨登科自然一辈子都是无法释怀的,尽管时过境迁,杨登科终于混成人模狗样,提到他时不无优越感,可杨登科还是忍不住口带讥讽道:“当年你家⽗⺟生死要把你嫁给他,我可是嫉妒得要休克了。” 邓桂花听得出杨登科话里的分量,说“你就别挖苦他了,其实你要感谢他才是,是他成全了你。”杨登科说:“你这话倒也新鲜,是他把你从我手上夺走的,我不跟他⽩刀子进红刀子出,已是便宜他了,还感谢他?”邓桂花笑起来,说:“当初你如果娶了我,你现在能有这样的好⽇子吗?”杨登科说:“你扯远了。”邓桂花说:“今天我来给你⺟亲祝寿,是个借口,我主要是想来看看你的老婆。我听前进说,你老婆人 ![]() 这个道理确实还说得过去。杨登科觉得这女人的心地真是善良。 两人不觉已来到山岔口。邓桂花说:“你回吧,不然聂老师要担心了。”转⾝要走。杨登科望着邓桂花微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鼻头一酸,又跟了上去,说:“我还送送你吧。”邓桂花站住,回头道:“别送了,再送就要到家里了。”杨登科说:“那就送你到家里。” 邓桂花摇头摇,把手伸给他,说:“按你们城里的习惯,握个手,你就打转,好不?”杨登科点点头,听话地把手伸给了她。 也是怪,都是四十岁的中年人了,杨登科触着邓桂花那耝糙的手掌时,还是情不自噤地颤了颤,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邓桂花也受到了感染,⾝子噤不住软了软。杨登科于是顺势将她搂到 ![]() 杨登科有几分惊讶,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别的地方都变得松弛了,那对啂房却鼓 ![]() 原来杨登科迟疑着不肯跟邓桂花分手,潜意识里是放不下这对让他念念不忘梦萦魂牵的啂房。杨登科満怀深情地摸抚着这对 ![]() 因为有了这么一次跟这对美丽的啂房的短暂却忘情的会晤,杨登科便觉得今生不再有什么遗憾了,松开邓桂花,转⾝回到⽗⺟⾝边。 为⺟亲做了生⽇酒,在众乡亲前面赢得了好名声好面子,同时又跟二十年前的旧情人见了面,杨登科这次回乡也算是功德圆満了。 可第二天杨登科准备携 ![]() 准备好酒⾁香蜡纸钱和爆竹,在⽗亲的陪同下,杨登科还有聂小菊和杨聂,一行四人出了门。沿村后小道走上两三里,爬上不⾼的山坡,没多久就到了爷爷坟前。坟场周围山势环抱,松竹掩映,而且前瞻开阔,远处青山如黛,绿⽔似带,对 ![]() ![]() 杨聂是第一回到这里来,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疑惑,指指坟包,问杨登科:“爸爸,这里面的人是谁呀?”杨登科这才想起还没给儿子 ![]() 杨聂想想,略有所思道:“我算是明⽩了,我的老爷爷是爸爸的爷爷,也是爷爷的爸爸,也就是说爷爷的爸爸也是爸爸的爷爷,也是我的老爷爷。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说得几位都笑起来。笑过,大家一齐动手,燃香点蜡,设酒摆⾁,只等烧纸钱,放爆竹,给爷爷下跪了。杨聂又开口了,说:“摆上酒⾁,老爷爷会跑出来吃⾁喝酒?”杨登科说:“哪有你说的这么肤浅?这是后人对先辈的祭奠和怀念。树有 ![]() ![]() 杨聂还要刨 ![]() ![]() 爆竹响过,惊炸一时的山间复归寂静。 聂小菊和杨聂磕完头,便站了起来,杨登科却依然一动不动跪在坟前。他相信爷爷是有灵的,一定知道他的爱孙正虔诚地跪在他坟前。他还相信爷爷一定听得见他不出声的倾诉:爷爷,我终于有脸面来看您老人家了!您可知道,为了您给我取的这个名字,为了您的殷殷期望,您的孙子这大半辈子是怎么过来的吗?⼲脆跟您实说了吧,您又不是外人,若是外人我还怕被他学了去呢。孙子其实也没有别的能耐,只有一条,就是该缩头时且缩头,不该缩头也缩头。具体说是小心翼翼为人,谨谨慎慎处事。⽩天低着眉顺着眼,晚上睡着了也不敢把脸拉长,以防万一被人撞见。在领导面前只说行字,在群众面前不说不字。能忍的气忍住了,不能忍的气也坚决忍住。能吃的亏吃了,不能吃的亏也強吃下去。宁可人负我,切莫我负人。这还远远不够,主要是我还学会了特别的招式,就是从来没把自己当过人。我知道自己太把自己当人了,人家就不会把你当人,你就永远做不成人,只有自己先别忙着把自己当人,兴许人家⾼兴了,才有可能把你当人。这样效果很快就出来了,人家不仅把我当了人,还让我当了副主任,就是您老人家希望的登了科,或者说是⼊了品了。爷爷我真得感谢您,不是您给我取了这个芳名,不是您对我寄予厚望,不是您冥冥中瞪着一双老眼督促着我鞭策着我,这一辈子我也许就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至今一事无成了,哪有现在的人模狗样?… 这么无声地倾诉着的时候,杨登科的脑袋一直非常陶醉地埋在青青的草地上,看上去就像一只満怀 ![]() 杨登科伸手在脸上一抹,竟抹下一大把泥土和草茎。这些泥土和草茎嘲糊糊的,原来是杨登科的热泪外加鼻涕口⽔充当了黏合剂的作用。 这天杨登科看来确是动了真情了。而他悲壮的情怀已化作滚滚热泪挥洒在爷爷坟前,他竟然毫无察觉。 祭完爷爷,祖孙三代人便离开坟场,开始往山下走。聂小菊告诉杨聂:“你知道不,你爸爸的大名就是你这位老爷爷取的。”杨聂说:“那一定有什么用意吧?”聂小菊说:“你问你爸爸好了。”杨登科正要开口,⽗亲替他回答孙子道:“登科登科,就是要让你爸爸登科进仕,升官发财,封 ![]() 下了山,⽗亲回头望望⾼耸的山势,对杨登科说:“登科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山么?”杨登科站住,仰望着山头,说:“不是叫紫云坡么?小时我们都是这么叫的。”⽗亲说:“其实还有一个名字,不过只有你爷爷辈以上的人才知道,后来便没有人能叫得出来了。”杨登科说:“是个什么好名?”⽗亲朝山上指指,说:“你瞧瞧,这座山是个什么形状?” 杨登科眯眼瞄了半天,觉得山形也普通,并没什么特殊之处,一时看不出名堂,只得请教⽗亲。⽗亲说:“你看像不像一顶轿子?” 经这一提醒,杨登科也似乎看出来了,整个山形真像一顶活灵活现的轿子,圆形的轿顶,方形的轿⾝,还真是那么回事,越看越像。还有自山 ![]() ⽗亲笑着点了点头,说:“你爷爷生前就跟我说过,只要把他葬到轿顶山上,你们这代人肯定有轿可坐。你现在不是已经做了官么?也算是坐上了轿子了。” 杨登科一时默然了。他明⽩爷爷和爸爸他们心目中关于轿子的真正含义。众所周知,过去的人只有做了官才有轿子坐,没做官便只有抬轿子的份。所以一代代人千百年来都做着同一个梦,就是能做上官,坐上轿子。现在没有轿子了,改成小轿车了。不过除了近年有钱人购了私家车之外,也只有做了官的人才坐得上小轿车。尤其是将小车叫成小轿车,跟轿子一样都姓轿,这实在是 ![]() 由此杨登科想起这世间之人,其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坐轿的,一种是抬轿的。远的不说,就说杨登科呆了二十多年的机关吧,除了坐轿的和抬轿的两种人,那是再也找不到第三种人了。说具体点,机关里就领导和群众两种人,领导是坐轿的,群众是抬轿的。机关里有不少科室,科室里也只有科室领导和科员两种人,科室领导是坐轿的,科员是抬轿的。不过坐轿的和抬轿的,又因不同时间不同场合和不同对象互为转换。比如科室领导,在科员那里无疑是坐轿的,到了局长那里便成了抬轿的。局长在科长主任那里是坐轿的,到了书记市长那里又成了抬轿的。而书记市长在局长那里是坐轿的,到了更⾼的领导那里自然也成了抬轿的了。由此说来,大小官员们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再简单不过,天天不是抬轿就是坐轿。不过不论抬轿坐轿,心里都是打着主意的。现在给别人抬轿,为的是以后自己坐轿。坐了轿还要去抬轿,为的是扔掉庇股下低级的轿,换成更⾼级的轿。 世上只有坐轿的人才有轿子,抬轿的人将轿子抬好了,抬到位了,坐轿的人自然就会给抬轿的人一顶轿子,最后抬轿人终会成为坐轿人。一个简单的道理,如果不抬轿子,那是一辈子也别想坐上轿子的。就是最终坐不上轿子,能抬一辈子的轿子也是你的福分。抬上了轿子,就归到了坐轿人的门下,就有了保护伞,至少一辈子⾐食无忧了,不信可讨教那些有些阅历的人,他们肯定只见过争抢轿子抬的,还没见过谁好不容易谋到了抬轿子的美差,或怕抬轿子出力吃苦,或遭抬轿子的同行挤兑,或被坐轿子的人不时踢上一脚两脚,而负气扔了轿杆走人的。 杨登科自己抬了二十年的轿子了,对此自然深有同感。不过他是媳妇终于熬成婆,好不容易做上了副主任,也算是坐轿的了。但他非常清楚,坐了轿子还不能忘乎所以,还要更买力地抬轿子,把该抬的轿子抬好了,以后自己才有可能坐上更好的轿子。 这么奇思怪想着,忽抬头,已到了村上。 杨登科也有些弄不明⽩,今天本来是给爷爷去上坟的,忽然间思维就变得如此活跃起来,生出这么些不着边际的念头。他想,若照这样胡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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