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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酷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西州月 作者:王跃文 | 书号:42189 时间:2017/9/28 字数:99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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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初舂,桃岭上的桃树突然被砍光了。陶凡好生惊奇,问砍树的民工怎么回事。民工说:“领导讲桃树光只好看,桃子又不值钱,要全部改栽桔子树。” 夫人没想到陶凡会这么生气,劝道:“砍了就砍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陶凡生气不为别的,只为那些人问都不问他一声。自己喜 ![]() ![]() 陶凡忿然想道:无锡有锡,锡矿山无锡。这桃岭无桃了,还得叫桃岭! 关隐达偶然听说,桃岭要改种柑桔了,觉得这对陶凡是件大事,就对陶陶讲:“过几天我们回去看看爸爸,他肯定会不舒服的。” 陶陶说:“也早该回去看看了,只是不明⽩砍了桃树,爸爸会那么伤心?” 关隐达说:“你对爸爸并不太了解。他老人家还有典型的国中旧文人的情结,这是不是他退下来心理老不适应的 ![]() ![]() ![]() 陶陶还是不懂,说:“爸爸是不是 ![]() 关隐达说:“那也不是。” 他不再同夫人探讨这事。不过他早就思考过一种现象,认为柳宗元也好,陶凡也好,栽些自己喜 ![]() 过了几天,关隐达一家三口回到桃岭,却再也没有看到一株桃树。柑桔树还没有栽上,山上光秃秃的。进了屋,关隐达马上注意到壁上新挂了一幅《桃咏》的画,旁书“桃花依旧笑舂风”这让关隐达感到突兀。他知道陶凡喜 ![]() ![]() 这画也只有关隐达能够破译得了。望着壁上这些画,关隐达难免不生感慨。在他看来,《孤帆图》和《秋风庭院》还有些孤⾼和凄美,而《桃咏》则只剩下浅薄的阿q精神了。 关隐达想自己将来的结局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他并不留恋官场。官场上人们之间只剩下苍⽩的笑脸和空洞的寒暄了。他考虑过下海,生意场上的朋友也鼓动他下海去。但他顾虑重重。他知道,自己一旦真的下海了,也将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了。有些朋友将不再是朋友,还得经常同安公、税务、工商等等部门的人去赔笑脸,用自己的⾎汗钱去喂肥他们。这是他接受不了的。没有办法,只有这么走下去了。他已不只一次想到,自己走的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李⽩“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不知这位谪仙人吃什么? 关隐达他们住了一晚又回到县里去了。屋里热闹了一天又冷清下来。陶凡简直不敢把目光投向窗外。风姿绰约的桃岭消失了。没有桃树的映衬,屋前小院的石墙顿失灵气,成了废墟一般。在这里住下去将度⽇如年啊! 他最近有些厌烦写写画画了。把爱好看作工作,最终会成为负累;而把爱好当作惟一的慰藉,最终会沦作枷锁。百无聊赖,反复翻着那几份报纸。偶尔看到一则某地厅级⼲部逝世的讣告,仅仅火柴盒大小的篇幅,挤在热热闹闹的新闻稿件的一角。这是几天前的旧报纸,翻来翻去多少遍了,都不曾注意到。一个生命的消逝,竟是这般,如秋叶一片,悄然飘落。陶凡细细读了那几十个字的讣告,看不出任何东西,是不是人的生命本来就太菗象?他不认识此人,但他默想,人的生命,不论何其恢弘,或者何其委琐,都不是简简单单几十个字可以 ![]() 夫人神⾊戚戚地望着陶凡:“你今天怎么了老陶?好好地讲起这些话来。”夫人说了几句就故作 ![]() 陶凡终⽇为这里的环境烦躁,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年老了,本来就有一种飘泊感。这里既不是陶凡的家乡,也不是夫人的家乡。两人偶尔有些乡愁,但几十年工作在外,家乡已没有一寸土可以接纳他们,同家乡的人也已隔膜。思乡起来,那情绪都很菗象,很缥缈。唉,英雄一世,到头来连一块満意的安⾝之地都找不到了!陶凡拍拍自己的脑门,责备自己:不能这么想,不能这么想啊! 出差在外,小孟晚上总被张兆林叫过去。马师傅为了表现自觉,有时问:“小孟有我的事吗?”小孟一脸平淡,说:“没有,你先休息吧。张书记那边有事要商量。”马师傅是倒头便睡的,所以总弄不准小孟是什么时候才回房间的。他知道起初张兆林晚上从不叫小孟的,猜想小孟是更加得宠了。而小孟第二天起 ![]() 张兆林担任地委书记后不久,只带着孟维周,轻车简从,到各县市跑了一圈。一路上只反复強调两个观点:一要团结,二要实⼲。今天到了如南县,县委书记雷子建同志汇报了县级班子团结奋斗和⼲部作风问题,县长陈明浩同志汇报了经济工作情况,突出了实⼲问题。张兆林表示満意,勉励有加。 晚上,雷书记和陈县长一道看望张兆林。张兆林到下面来, ![]() 雷、陈二人敲门进来,张兆林已洗漱完毕。 “怎么样?老节目?”张兆林笑容可掬地问。 这时小孟也进来了,接过话头说:“当然是老节目。” 小孟便动手摆弄茶几和沙发。陈明浩拿出两副新扑克,放在茶几上。 雷子建问:“还是地区对县里?” 张兆林说:“牌桌上无大小,输了就钻桌子。” 张兆林下来,晚上一般不安排公务,只同 ![]() ![]() 今晚张兆林的手气很好,同小孟俩一直是赢家。雷、陈二位总在茶几下钻。雷书记⾝子胖,钻起来很是吃力。小孟玩笑道:“两位⽗⺟官真是爱民如子,将地板弄得⼲⼲净净。明早服务姐小省得打扫卫生了。” 张兆林也笑了,说:“二位钻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样吧,下一盘起,你们输了就向我们敬个礼算了,表示向我们学习。” 雷书记不依,说:“你这是手气好。不要给自己留后路了,下一盘你们钻。” 张兆林说:“又不谦虚,技术差就是技术差嘛。” 陈县长却借此话题说:“凭张书记打牌的手气,今后只怕要当 ![]() 张兆林佯作愠⾊,说:“我张兆林当地委书记靠的就是手气?靠的是组织的信任,群众的拥护,同志们的支持嘛。” 陈县长明知张兆林并没有生气,脸上仍不好意思,忙说:“那当然,那当然。” “就凭你这句话,就该钻一回桌子。”张兆林说罢,将最后四张拖拖拉拉摔了下来,一举定了胜负,将对手打了个精光。雷、陈二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又钻了一回。 陈县长说的是奉承领导的玩笑话,小孟对张兆林却真的是这么看的。他跟随张兆林车前马后两年多了,这位年轻领导的才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几乎相信,张兆林完全可能成为优秀的政治家。如果不是学历原因,他也许真的有机会爬上最⾼权力层。毕竟时代不同了,不可能再有陈永贵式的国家领导人。作为最⾼层次的领导人,应该毕业于国內一流大学,在国际上才有说服力。张兆林只是內地一所专科大学出⾝,实在可惜。 不过他深信张兆林的官级决不会只是个地委书记。地区物资公司的唐总经理人称唐半仙,有脸面的人都喜 ![]() ![]() 张兆林最爱往县市跑,同基层领导泡在一起,深得人心。不过现在领导也难当,你说你是深人基层,有的人就不这么看。早就有顺口溜说:“领导下乡桑塔纳,隔着玻璃看庄稼,吃的都是四脚爬,搂的一⾊十七八。”这顺口溜已流传好长时间了,这几年⾰命形势迅猛发展,桑塔纳已开始沦为老土,不再是领导⼲部的象征。张兆林听到这些话时间有些滞后,偏巧他坐的仍是桑塔纳,很不⾼兴。他感叹道:“古时贤明之君派人采诗乡野,以闻民声,藉以资政。现在情况变了,这些顺口溜都是些别有用心的人胡 ![]() ![]() ![]() 张兆林不在乎这些怪话,依然有空就下来。这次地委会刚开过,他在机关才呆了一天,又带着小孟下来了。 雷书记钻了桌子,到卫生间洗了手出来,说:“暂停暂停,提提精神吧。”说罢就打了服务台电话。不到一分钟,服务姐小端进几个冷盘菜来。雷书记从自己提包里取出两瓶茅台。也不讲究,就用茶杯斟了酒,四人喝了起来。张兆林常说,当领导的,贵就贵在以诚待人。县市和部门领导服就服他这一点。他们现在总拿张兆林同陶凡相比,老觉得陶凡未免太苛严了些。他们感觉,张兆林既威严,又平易;既清正廉洁,又通达人情。他在基层就餐,从来不准上⽩酒,上点饮料可以,大家随意;菜也不准弄多,不够再加可以,总得有菜下饭。但酒是人喝的,当领导就不可以喝酒?没有这个王法嘛!只是得讲个原则。 孟维周知道,论酒量,张兆林堪称海量。但他在外面公开场合轻易不喝酒,在家则自斟自饮,喝得节制。地区若来了贵宾,非应酬不可的,他也会热情⼲几杯。若有必要,他就大手一挥,舍命陪君子!记得前年省工商行银胡行长来地区,当时的地委书记陶凡同志为主招待,张兆林作陪。席间,陶凡说地区资金太紧张了,再怎么胡行长也要支持支持,都是老朋友了。那胡行长是一个酒仙,酒酣耳热之后,同张兆林拼上了,说:“兆林同我对喝,⼲一杯,我胡某人支援三百万。”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胡行长估计张兆林一杯也难以下肚。不料张兆林却像京北老戏 ![]() ![]() ![]() ![]() ![]() 不过,张兆林在基层就餐,严守廉政纪律,坚持滴酒不沾。晚上玩了扑克之后消夜,倒是可以喝点酒。但有个讲究,酒不能是公家的,菜要简单,也不上餐厅,就在房间里喝。孟维周刚刚跟张兆林跑时,车上常带有几瓶茅台或五粮 ![]() ![]() 今晚雷子建的话也很多,最后扯到了群众告状的事上来。雷子建有点 ![]() 张兆林按了按手,说:“好了好了,喝酒喝酒,我晚上不办公。不过说到这话,我有个观点,有人告状的领导不一定是好领导,没有人告状的领导绝对不是好领导。地委是信任你们的,我张兆林是信任你们的。好了好了,不谈公事了。” 瓶⼲酒尽,陈明浩叫了服务台电话。马上来人收拾了。张兆林说:“连续作战怎么样?” 雷子建说:“太晚了,你还是休息吧!下来也辛苦的。” 于是握手道了晚安。小孟坚持要送两位大人下楼来。雷、陈二人同小孟客气一番,就并肩走在前面。两人腋下夹着公文包,边走边商量工作上的事,看上去很像刚散会的样子。到了楼下大厅外,两人回头同小孟握别。小孟目送他俩上了小车,才转⾝上楼。 马师傅早已鼾声如雷。小孟去洗漱间刷牙漱口,洗了个澡。梳头发的时候,注意打量了自己,发现自己容光焕发,气宇轩昂。心想他妈的茅台真是好东西,喝过之后觉得自己还像个人。走出洗漱间,见马师傅睡眼惺忪地要来解手。马师傅 ![]() ![]() 小孟最初觉得张兆林这一路反复讲团结和实⼲问题,实在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但细细咀嚼,发现这是张兆林安抚人心的一次巡视。阐述团结问题时,张兆林重点讲的是要尊重老同志,要稳定班子。这其实是讲给远在地委机关的老书记陶凡听的。张兆林的讲话自然会有人传到陶凡耳朵里去的。 陶凡主持地委工作多年,现在县市和部门基本上是原班人马,张兆林不能不重视这一点。当年陶凡出任地委一把手,最先也是没动一个人。但是,过了一年多,人们才发现该换的人都换了。张兆林佩服陶凡这一手。他必须处理好同陶凡的关系,不能让人看出一丝破绽。不然下面会人心惶惶的。谁都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兆林这一着果然有效。因为这些人虽说是陶凡的班底,但张兆林原来是管⼲部的副书记,在各路诸侯⾝上的感情投资也不少。如今,他是一把手了,只要他稍稍表示一下姿态,那些头头脑脑谁不乐意归属在他的麾下呢?都变聪明了!张兆林说到实⼲,免不了那几句“看实情、讲实话、办实事、求实效”的 ![]() 可还是有人认真领会了张兆林关于实⼲的精神。地区农业局局长朱来琪撰写了一个调查报告,说地区这几年来反复宣传庭院经济的经验,不符合实⼲精神。原来,这个地区偏僻落后,工业在全省没有位置。山多田少,粮食不能自给,农业也算不上強项。一个地方工作没有位置,领导自然也很难有位置。陶凡每次上省里开会,谈到工业问题,见其他地市发言有声有⾊,自己总觉脸上无光。后来,西州除了私营经济成了全省榜样,就是在农业方面弄出个“庭院经济奔小康”的好经验,受到省里肯定。于是,省里有关会议要地区发言,讲庭院经济吧;新闻单位来组稿,宣传庭院经济吧;外地来宾参观考察,介绍庭院经济吧。地委机关有一帮很不错的笔杆子,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对庭院经济的理论和实践做了全面探索研究,弄得很有⽔平,光文章集子就出了三本。这个地区在全省版图上面醒目起来。可是最近,朱来琪对庭院经济发难,先是在一边讲怪话,后来⼲脆写了篇调查报告呈给张兆林一份,给《西州⽇报》社一份。他认为庭院经济名不副实,不就是农民屋前屋后栽几棵果树,家里养几头猪,喂几只 ![]() ![]() ![]() ![]() 不料张兆林看了朱来琪的文章,心里起了火。老朱讲得不无道理,但他意图何在,张兆林朗朗明⽩。这老朱还不是想在林业局局长陈清镜⾝上弄手脚?陈清镜原来是农业局副局长,是老朱的下手,分管农村多种经营。庭院经济就是老陈那时候最先提倡的,得到当时地委书记陶凡的支持。庭院经济很快名声远播,老陈当然受到特别器重。老朱是一把手,自然不舒服。两人的关系便紧张起来。老朱总认为庭院经济是吹出来的,又看不惯老陈,便老盯着别人,专记人家的小账。他跑到张兆林那里反映过几次,张兆林说:“老陈的事我们会考虑的。陶书记同我通过气,我们有个意见。”老朱暗自得意,以为自己这回把陈清镜搞倒了。过了不久,老陈被调到林业局当一把手去了。林业局那把 ![]() 张兆林也不是瞎子,庭院经济到底怎样,他心里自然清楚。但当时他是陶凡的副手,叫他怎么说?现在自己是一把手了,仍要借这顶帽子戴一戴,又能怎么说?再说老朱的动机是很不纯粹的。老朱在这篇文章的开头写道:“最近,地委书记张兆林同志一再強调要提倡实⼲作风。”张兆林对这一句话非常反感,心想这老朱审时度势的功夫也太差了,他也许以为我说实⼲是针对前任浮夸来的。这简直把我张兆林当小孩看了。张兆林前段在下面反复讲团结和实⼲,始终不忘在前面加上“继续”、“进一步”、“更加”之类的话,就是怕别人听偏了,以为他否定前任。张兆林必须充分肯定过去全区各级⼲部都是团结实⼲的,他自己才能站得住脚。 此事不可小视啊!就像当年⽑泽东批评“四人帮”他老朱打鬼,要借我张兆林当钟馗呀!如果听之任之,纵容他老朱怈了私愤事小,我张兆林失去一批老同志和基层⼲部,那事就大了。于是,他准备写一道严厉的批示,并转有关领导一阅。当然,老朱谈的是工作,他的批示也只能针对工作。至于老朱同老陈间磕磕绊绊的事,他只当不知道。想清楚之后,批示道: 阅。① ![]() ![]() 张兆林将批件给了小孟,叫他送秘书科转呈其他领导。小孟接过批件,听见张兆林不经意地说了句“书生之见,迂腐之论。”小孟听不出这话是对谁来的,不便多言。秘书科在一楼,小孟一边走一边看了张兆林的批示,脑子一下懵了。他想不到朱局长一番耿耿直言到张兆林这里会是这么个反应。也许自己的认识⽔平太低了? 老朱的调查报告在各位领导那里旅行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张兆林的桌子上。大家批的大多是同意张兆林同志意见之类的话。张兆林最关心的是陶凡的反应。陶凡却只在自己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落了个⽇期。张兆林的目光在那个不太规则的椭圆上定了片刻,琢磨不了陶凡的心思。 分管农业的副专员批了个具体意见,建议在适当时候召开一次发展庭院经济经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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