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酷小说网免费提供沈从文集-小说卷3最新章节 |
![]() |
|
阿酷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沈从文集-小说卷3 作者:沈从文 | 书号:43685 时间:2017/11/10 字数:14307 |
上一章 四第-集甲文从沈 下一章 ( → ) | |
前年在京北时,我曾在一个作客的筵席上,遇到一个饶⾆的人。这个人那时正从山西过京北,一个又体面又可爱的人物,在××人最耝糙的比喻上,说那人单是拿他的脸,或者一张口,或者⾝上任何一部分,放到当铺中去,也很容易质到一笔大数目款项,原是不为虚誉的。吃过了饭,我们坐在东兴楼那北房老炕上,随意喝茶昅烟,又一同欣赏壁上所挂的齐⽩石山⽔画,这朋友就谈了许多画家与作品,谈得使在座的人无不![]() 今年八月间在海上,又无意中在一个朋友处遇到这个人,因为是旧识,虽仅仅是那么一面,但这朋友竟非常痛快,一定要我跟到他过杭州,看浙江伟人所提倡的国术比赛。我告他说去杭州未尝不可,但我决不花钱看他们比武。他笑了,他说,我们难道当真去看比武么?在京北天桥丢三个铜子到圈子里,看一次摔角,还有人搬板凳请坐,我早看够了。我只是邀你去那里谈烫天,我们一面玩一面谈话,我可以说几个很好的故事给你听,你一定能够把这故事写下来,成为一个小说。我想了一会,看到这朋友又诚实又孩气的脸,虽然那时正在为一种债务所 ![]() ![]() 到了西湖,正是杭州人赶中秋节的时候,据说赔了钱的那个博览会快要开幕,从海上方面来的人较多,湖上也忽然显得比七月间活动了。我同那个朋友,就按定了我们在车上时所说定的计划,⽩天爬山晚上坐船,另外一些时间,就用在湖上公园一带来去,看那些坐船游湖的人。 我们先已经说定了的,到一个好地方,必须留连休息时,就听这朋友说一个故事,我就用铅笔把大体记下,以便在回到海上时删改。在朋友的健谈中我总是飕飕的在我那记事册上画上一些符号,我还常常利用一种小小的停顿,菗出一点时间,来为一个游人的俏脸或知客僧的圆头,作一种很诙谐的速写。存记到在净慈寺的后殿,朋友曾说了一个近于鬼魔的故事,在烟霞洞旁他说的是两个轿夫的故事,在虎跑他告我另一朋友投⽔被人救起以后的情形,…差不多所有好地方这朋友皆说了一个好故事,所以本来应当即回到海上去的我,到后也同意且留到西湖度过一个中秋的提议了。 朋友是一个饶⾆的好人,可是这饶⾆的方向和嗜好,却在三天內为我看明⽩了。以一个那样年青那样体面的人物,谈了三天话,尚不说到男女恋爱的故事,这个是我从来没有遇到的。有些人是一见面说过三句话,就会把话引到男女关系上面来;还有些人除了说恋爱就没有话可说。我这个朋友,那么适宜于与女人纠 ![]() ![]() 到后他说“你看这鱼!” 我以为他在作一种遁词了,就道“我不是问鱼,是问女人。” “正是女人!女人就象这里的鱼,一尾一尾排列这⽔池里,作各样颜⾊,在各种颜⾊中若我们 ![]() “鱼恐怕不大同女人!” “有什么两样?我倒 ![]() “这个话或者是对,我就无条件承认了吧。只请你把故事说下去,且告给我你的故事中的女人怎么样;我要听的是‘实在的现状’而不是那‘菗象的评论’。我实在愿意尊敬你是一个对女人的英雄,因为你并不缺少英雄必具的⾝分。” “好,你这样会说,我当然要告给你一点。” “莫说一点,说全部。” “可是你错了,全部是有时间限制我们的,你瞧,这时已经四点半了,我这对于女人的故事说五天也不会说完!” “那你就说一个最动人的,我来记录。” “你得相信我这故事的实真。” “我完全相信。” 我开始把那一本记事册搁在阑⼲上,静候我这漂亮朋友的开口。 下面这个故事就是⽟泉鱼池旁所说的,因为到后把故事编号,所以就列到第四。有些话不是一个人口语所常用的话,那只是我的记录的失败;有些话稍稍耝野了一点,那是我保留那朋友一点原形。这故事我应当担负那不良的批评,而让好的奖誉归给那个一切体面的朋友。 他说—— 我不 ![]() 若果我这个故事说出来对人有一点益处,我也不会吝惜不说。一个厨子是可以告人怎么样在火候以及作料上注意的,我这话比炒菜复杂得多,所以说也无大效果。 不是说瞎话,我是天生就一种理解女子的心,凭了这天赋到任何地方总不至于吃女子的亏的。我觉得天下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坏人,没有一个长得体面的人不懂爱情。一个娼 ![]() ![]() 他们把女人当神,凡是一切神所没有的奇迹皆要求女子的供给,凡是神生气的事皆不许女人生气,正因在某一层阶级中有这一类男子,或做诗或不做诗,所以女子也完全变成可怕的怪物了。 我不是对女子缺少尊敬,我不过比别人明⽩一点,女子在什么时候用得着尊敬,以及女子所能给我们男子的幸福的阔度是到什么尺寸为止。我把女人当成一个神,却从不要求她所缺少的东西。我对于女人有一种刻骨镂心的嗜好,但我的嗜好是合理的,不使女子为难的。许多人都说女人会说谎,这些蠢东西,不知道他的要求如何奢侈,如何不合理,女子既然没有那些出于男子口中的种种,她不说点谎怎么把事情做得完全? 我听到许多男子皆说到“相思”或“单恋”这样一些古怪名称,说是一种使人见寒作热的病,一种使人感到生存消沉的厉害的玻真是奇怪的事。为什么有这样使医生也束手的病?不过是无用处的男子汉,在他无用的本分上,取出一个要人怜悯的口号罢了。天下大概是真有一种男子,就是纵见到一个放 ![]() ![]() ![]() ![]() 我并不比别人有值得女人倾心的社会地位,并不比别的人钱多,我样子也并不是完全中各种妇人意的体面,让我再说一句野话吧,我气力也并不比起许多人为強壮!同一个女人相爱完全不是需要这些的。妇人中有 ![]() ![]() ![]() 为什么我们常常听到把一个美妇人比作冷如冰雪?那其实却是男子的过失,男子的蠢同男子的自私,美妇人才常常为一类最坏的男子所独占,而且能够贞静自处。任何一个美貌的女人,是都很愿意(或者说不拒绝)有几个在⾝心方面能供给一切愉快的男子作为情人的,全是男子太不懂事,太无聇,还有的就是男子太象一只阉割过的公 ![]() ![]() ![]() ![]() 我先是说到妇人是饮食一样的需要男子了,就是那样子,我们就来注意一下烹调,注意一下对方味道的嗜好,以及胃口的強弱。自然我们随时皆不能缺少处事恰当的聪明,我们要一种艺术或技术,我们不能缺少自信同自卑,不能缺少勇敢又更不可缺少软弱,总而言之凡是字典上所有的种种名词的解释,我们皆能够运用和理解,才是一个最好的情人。要耐烦、哪哪哪哪哪,且得拿这一方面长处给那女人知道,到后纵是圣玛利亚也会对你含笑。你得把你当作一种蔬菜送给那女人,且必需尽她知道这菜蔬是她的蔬菜,那原因只是差不多所有女人都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厨子,有顽固的自信,以为若果这一样菜由自己意思煎炒,不怕她的手段怎么不⾼明,由她自己吃时总仍然心満意⾜,或者还觉得这蔬菜的适口,与到胃里以后的容易消化。你若要爱一个妇人,就用这种方法,使她明⽩你是她一碗由她意思炒成的菜,她因为不好意思,就也得挟你一筷子。 女人都差不多,倘若吃你的原因只是“不好意思不吃”你就让她有第二个“非吃不可”的机会,到后是她就“非你不吃”了。许多男子是因为好象不愿意自己在女人勉強情形下被吃,所以永远不会得到女人的爱情的。所有害相思病,发狂,跳河,抹脖子,全都是那类不懂女人的男子做的事,这些人幸好是死的死去,发狂的发狂,都不会再⿇烦女人了,若是尽他们永远在妇女们⾝边,女人真不知要怎么样受冤受屈。 因为这样事许多男子都怪女人,这些尚未完全发狂的男子,不消说全是一些呆子呆心事,因为他们只知道用他们从老辈传下来一套对付女子的方法,时代既然不同,他们找不到爱情,就把发狂的机会找到了。他们也可以说不是想真心要同一个女子要好的人,因为无一处不是有许多非常多情的女子。这些男子只有一个方法,是使女人变成可诅的东西,这些男子自己就发颠狂苦恼,过着出乎上帝意想不到的坏生活。 有人说,女子的心象城门,关得严极了,到了那里大气力是无用处的,捶打终无办法,所以费尽了气力的男子才发疯变颠子,做出吓人的事。凡是门,有不开的么?不过人心上的门那里是“打”开的东西?若果这里用得着“气力”那门也是一种不必要的东西了。门是“拍”开的。凡门无有不可设法开,就是下了锁,也仍然是一种容易方便事情。轻轻的拍,用你口轻轻的采取各样方法去拍,凡是女子全⾝都无有不柔软如 ![]() (这里我催促了他一次,我要他把故事说及,少来一点议论。)是的,我莫说我对于男女的感想好了。好在年青男子永远是蠢得很的一种东西,受最完全的教育,得过教育部的褒奖,得过学位,也仍然不会了解女人。女人则又永远是女人,永远是那样子容易同男子要好,只要你 ![]() ![]() ![]() ![]() ![]() ![]() ![]() ![]() 我奇怪世界上不懂女人的男子数量的吓人。他们中还有许多在那里毫不害羞的扮戏,充一个悲剧中的角⾊,而到结果又总是用喜剧收常他们以为学问是帮助了解女人的一种东西,所以也常常用着他们的学问,谈新妇女的一切,又稀 ![]() ![]() ![]() 但是我们所见到的年青人,就永远只知道一个打门的方法,永远用同样一把钥匙开那女人心上的门,女人也看新书,看新的诗集,明⽩体裁同标点,明⽩新的诗人形容女人的典故,就好象只是拍门的永远是那一把钥匙,所以不得不特意来制造一把锁,好尽年青人不完全失望的。他们到近来是居然有人在这方面成功了,但是爱情转到这些人还只是扮戏。他们那种不健康的⾝心,离开了情 ![]() ![]() 只有唱戏扮皇帝,才是可以由那些本来无皇帝福分的人上台,如今的知识阶级恋爱,不过是无数既不热闹又很勉強凑成的戏文罢了。他们是太监扮的皇帝,是假的英雄,他们连唱带演,也玩弄许多名词,使两方面互相心跳脸红,互相哭喊狂笑,到后就用一个至上的“精神恋爱”结束了一切惭愧,弥补了一切不可找寻的损失。 (到这里我是又催过他的。) 好好,我就不说废话了。故事中的废话太多,即或是怎样切题,你们总不大 ![]() 我说那故事,莫再耽搁时间了。可是未谈我的故事以前我得先告你一点我的心情。 我是不晓得什么叫失恋的。我要的我总得到。这个话说来不是使我自觉骄傲的意思。我不把这个夸张放大到 ![]() ![]() ![]() 事情是在××的那年,我在担任一个汞砂场的技师。有一天,到去市约四十里一个地方去找寻一个朋友,坐了那地方最不体面的长途公共汽车去。在路上我就遇到一个妇人,一个使我这人也大惊讶的美丽妇人。那个优美的在浅紫⾊绸⾐包裹下面画出的苗条柔软的曲线,我承认这是一个天工自己満意的工作。那眼睛同眉⽑的配置,那鼻子,都无可批评。这个人正象有心事样子坐在我的前排,我心里奇怪这地方会有这种妇人。从⾐服及头发上看,我难于估计准确这女人的⾝分。我想这应当是我的灾难来了,我又应当在公司的职务上另外找出一个尽责的理由了,就存心看到妇人从什么地方下车,若果中途下车,我就随到下去,问问她是在什么地方住⾝,是做些什么事情的人。我平时是不容易对女人感到多少纠纷的,既觉到可爱,我就不能放弃这机会了。 但是一直到了最后一站,这人才下车,我就想做一点呆事,跟到这妇人走一会,且莫到朋友处去访朋友。但最坏的气运由我自己作成,没来之前恐怕不找朋友的住处,先一⽇曾写了一个信通知给朋友,这时朋友却正在停车处等候,一见我从车门处跃下,那在他⾝旁的朋友的长女,望到了我,就走拢来抓着我了。因为这小孩子一闹,因为携了小孩子走到朋友⾝边去,同朋友握手,再回头找寻,女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去了。抱了小小怅惘的心情随了朋友到他的住处,同朋友夫 ![]() ![]() ![]() ![]() ![]() “你又见她吗?你为什么不喊她?” “我因为接叔⽗,所以忘记了。那真是画上的美人。” 君子只是六岁的一个小孩子,提到这美女人时居然也不缺少欣羡。 我就问朋友,所说的女人是什么人。 朋友原本认为我对女人无兴味的,就说“××若是你觉得这女人还美,我就为你想一个法介绍给你,好使我们君子也得常常见到。君子是见一次总说一次这女人的。”朋友这话显然是出于一个玩笑的意义上,因为他一点也不了解我,他虽然相信我一切使女人见爱的资格不缺少,他总以为我是一个快乐健康的人,说简单点他是把我当成一个孤⾼独⾝男子款待,在说话行事各方面,对我是总不缺少一种含蓄的怜悯成分的。为了这个对手,我可不愿多说话了。 但是,稍过了会,朋友的 ![]() 我自然就同这牧师夫人认识了,我自然非常懂事在一种初初晤面下,把一个最好最完全的印象给了她。回到朋友家中时,我与那妇人最后的点头,最后的一瞥,我相信自己做了一件伟大的事业,在路上君子的⺟亲问我,这女人是不是很可爱,我说我将把自己来放到一个危险局面下玩一玩,君子⺟亲懂我的意思,她对我的了解比她丈夫为多,就笑说一 切愿意帮忙。 回到朋友家书房中,躺到特意为我布置的一个小 ![]() ![]() 第二天我携了君子去,见到牧师也见到了那牧师夫人,我只同牧师谈了半天话。我同那个靠叫卖圣雅各养得健壮如一匹大袋鼠的人谈神学与宗教学,我同他说国中各派教会事业的变迁,我同他谈洗礼与教会中慈善事业的各样问题,到后还同这袋鼠谈到圣经。幸得是我,才能有这样多废话可说。不消说在牧师方面,在一个长时间的散步中,我就取得了我所需要的。我让这骗子爱我,让他把我的可敬重处告给那个太太,第二天我就做了这点事情。 第三天,又是同君子⺟女两人去的。朋友这太太当真履行了她的诺言,当我同到那叫卖圣雅各名分的人物继续讨论一切重要问题时,君子的⺟亲就同那太太讨论我同牧师。 事情的锐变使我自己也吃惊不小,还只第六天,这个美丽妇人,就仍穿了她那件紫⾐,一个人留在我朋友那小书房中,同我谈爱情了。 一 切由她明了了的所需要的我自然不能吝惜。我将我所有的全部给了她,尽她在一种崭新的享受中,用情 ![]() 我在我朋友家住了半个月,这妇人就到过那里五次。我回到××,妇人又到过七次。我的行为使我那个朋友吃惊,这好人,他倒奇怪,一个学自然科学的人,倒以为我是凭了好的命运成就的事。他仍然得使用一个好朋友的嘲弄,说我在幸运下赌赢了一注财富,在这些事上我当然用不着分辩,因为直到如今他还是对我的“科学方法”加以怀疑。 你是很明⽩的,两个年青人的恋爱,先是大多数维持在一个恣肆的行为上面,到不久,这游戏就转到了严肃的情形中了。我们的接近,因为距离发生问题了。我不能把朋友的家作为一个晤面的 ![]() 本来对妇人只抱了复仇 ![]() ![]() ![]() 我们不顾一切,计划到离开××的生活,甚至于把必须的向社会的辩诉也准备好了。 但是这是一件事实,不是一个架空的故事,我们仍然因为一些使人不相信的新事分手了。为一个比见面更突然的事所打击,她因为到我住处往返来去的长途汽车上,翻了车,一车的人皆连同那一辆汽车摔在路旁小河里面,这意外事情的发生,只去我们离开××两天以前,我在第二天见到当地报上所载的消息,计算时间正是她坐回家的一辆车。我赶忙坐了车到××镇朋友家去。一见到君子⺟亲,我就知道她也早已知道了这件事。那朋友,还料不到我们的情热,料不到我在两天后就准备要带了那牧师女人逃走,仍然是那科学家样子冷静,而说出玄学家的话语。他说“你的气运触了礁石,昨晚应当做了一个恶梦。”我不理他,就问他太太知不知道是住在什么医院。君子⺟亲说听他们说到是住在家里,伤处不大,正想等你来一同去看看。 我们不久就到了那教堂旁牧师的家里,在门前小廊下遇见了那牧师,好象是镇夜没有睡眠,心绪非常芜杂的样子,坐在那小椅子上调一碗粥。 自从我同到那女人要好以后,我是只到过他家四次,如今已经有十七天不见到了这博学牧师的。他看到我来了,非常 ![]() ![]() ![]() ![]()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软弱,我不能救济我自己,我看明⽩有些地方我不及那袋鼠,我懂到女人在某一种情形下会生出一种牺牲自己的心情,因这个突变的事情,我将在一个失败的局面下过⽇子了。我有些地方,只有承认我那朋友的不科学见解,命运的手抓着我时,尽人事的摆脫,终归无效,我就只好屈服了。 回到朋友家时我感到消沉。我看出我的失败。虽然仍旧不忘记尽人事的种种必须办法。 (到这里我曾问到他的理论。) 理论是不适用了。理论的失败在事实的特殊。我听到这丈夫是一个医生,我就得承认我们的逃亡是只好当成一个将来的可笑故事讲讲了。我那时恨我不是学医的人,因为除了我是一个好医生,我没有方法可以把自己在这个时候战胜那牧师了。我是在任何事情上不忘记“时间与空间”的一个人,在恋爱的成败上我尤其明⽩这时空的影响。这时她病倒在自己家中,这家中即或是仇人的家,服侍她的即或是她平时所认为仇人的人,因为时间使她的心上勾出了空间,她将在一些反省上看出自己的过失。她将为一些柔情体贴所征服,觉到生活的均衡为适用,而把冒险的热情消磨在回想里。要想她仍然如往⽇一样,同我在一种昏看情形中背了那丈夫逃走,或者离婚,这妇人有考虑的必要,而且这考虑结果,她将按照一个妇人的本能,愿意在平安中保持现状,不愿意向新的生活作一件冒险的投资了。 当夜我住在朋友那小书房中,为了恐怖自己为自己的幻象所苦恼,我同朋友谈了许多另外一些关于学问上的问题。我避开女人的事情不提,仍然象平常许多时节的我了。到后我仍然好好的睡了,因为我需要一个更明澈的头脑,预备在明天再到那牧师家中去看看,或者新的⽇子能够给我一个新的希望,我不承认我的惨败不可收拾。 第二天我一个人到牧师家中,还是早上,仍然在那病室中,听那个牧师谈关于女人晚上发烧的事。那太太,静静的,柔弱的,躺在 ![]() 我想他既然这样了解我,我也不能再在他面前有所掩饰了,就一句话不说,同他紧紧的握了一下手,这牧师,用他慈悲而又羡慕的眼光望了我一眼,抹哪那秃头,走出去了。 我等了一会,才走到女人房中去。 “×,××牧师走了,要我留到这里陪你。”我说过了这话,就坐在 ![]() 妇人想了一阵,象是对于我这句话加以一种精密的分析,又象是在另外一件事上作一种遐想,到后才轻轻的说“你过来一点。”我坐近了一点,把一只手放在那女人嘴边,女人吻了我那手一下,低声的问我“××同你说了些什么话?” “他告我你晚上发烧,说梦话说得很多。他似乎完全明⽩了我们的事情。他好象夜一都没有睡觉。我不知道他怎么样 ![]() 女人说“他 ![]() ![]() ![]() ![]() 我也被这老东西的话 ![]() 我们逃走的计划,自然是办不到了。我因为这突然的转变,我感到应当牺牲的是我自己了。 我终于在这个牧师回家以前,返到朋友家中,稍稍坐了一会。就转××去了。 (我说,那你就这样输给那牧师了么?)我输了。只输过这样一回。因为这次的事情,使我的 ![]() 那女人我到后是仍然见到的,她还来找过我一次。可是我感到一点伤心,我好象只是用一种热情来把女人的⾝体得到,那无限温柔的心,还仍然是那牧师的。我对于那牧师,在我心上增加了一种惭愧。我没有理由再到那里去了。这人第一面似乎就明⽩我同他谈话,就只是为得同他年青的美丽的 ![]() ![]() ![]() 当朋友把故事谈到最后时,我笑了。因为我不相信这故事的发展与结束。我说“一个那么长于理论的人,在这件事上,是还缺少一个必需失败的充分理由的。” “要明⽩理由么?我先前不是说过,我总是把我所爱的女人,为她选上一个与她最相宜的男子这件事么?我是一个好情人,却并不是一个好丈夫,我不能在恋爱上扮小丑,就只是这一个理由,那女人我就再也不见面了。” “难道就这样结束么?” “你以为应当怎么样结束呢?” … 到后我们出去时,走到山门边,买桂花栗子,朋友正弯下 ![]() ![]() 回到旅馆朋友说明天想返海上,因为什么我是不明⽩的,当时我曾用笑话说“是不是仍然还得过××去作那牧师座上的嘉宾?”朋友点点头,接着就狂笑了许久。 早上看时报,看到××通讯,想起那正是朋友所说故事发生的那县分,我发生一种莫可名言的兴味,过细看了一下內容。上面说:…××牧师,被十七夜的窑市变兵戕杀后,已有三名变兵被七营捉获解剩当时把那报纸剪下,想到去问问一个与那朋友常常通信的 ![]() 我正想把这剪下的报纸寄去,朋友却正从北平来信告我,最近已经同一个协和医学院的女生订婚了,这独⾝的计划的变更,是完全在⽟泉谈那故事以后望到天上红霞所生的新的生活态度。看了那个信,我把它连同那一片剪下的报纸一起丢到火炉里,望到它燃过后作浅蓝⾊火焰,许久未熄,我心上象完全为什么所蚀空的模样,仿佛成为一个悲剧的中心人物,痴了许久。 作于一九三○年 WwW.AkUxs.cOm |
上一章 沈从文集-小说卷3 下一章 ( → ) |
阿酷小说网是值得收藏的免费全本小说网,网站收录了沈从文的网络全本小说沈从文集-小说卷3,免费提供沈从文集-小说卷3最新章节阅读,是小说爱好者必备的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