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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酷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穆斯林的葬礼 作者:霍达 | 书号:44268 时间:2017/11/23 字数:120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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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亦清碎然惨死,奇珍斋如同天塌地陷! 正在后边陶醉于美好的梦境之中的娘儿二个。猛然听见异声,一起奔到前边的琢⽟坊中,只见梁亦清直 ![]() ![]() ⽩氏和幼女五儿猛地扑在梁亦清⾝上,号啕大哭,痛不 ![]() ⺟亲⽩氏完全 ![]() 壁儿把妹妹拉起来,揽在怀里:“好妹妹,你要是爱爸爸,就让爸爸安宁吧!” 被突然事变惊呆了的韩子奇直愣愣地望着壁儿:“师妹,现在…该怎么办?” 壁儿神⾊严峻地说:“奇哥哥,爸爸的后事,就靠你和我了,你赶快到礼拜寺去取‘⽔溜子’(尸 ![]() “⽟器梁”的死讯,惊动了街坊四邻、阿匐、乡老、同行友好,纷纷赶来,感叹觑欷,连教外的汉人也跌⾜叹息:“唉,可惜了他那一手绝活儿!” 尸 ![]() ![]() 梁亦清无声无息地躺在“旱托”上,头顶北,脚朝南,面对麦加所在的西方。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也不用管了,奇珍斋的大事小事,永远都不会再⿇烦他了。这个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琢⽟作坊,到他这一代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以后的兴、衰、存、亡都与他无关了。他不知道家中的惊恐和混 ![]() 葬礼定在亡人咽气的第三天, ![]() 阿訇和众乡老都连连称是:“梁太太,大姑娘说得对!” 其实,一生虔诚诵经的⽩氏又何尝不知道啊!但是,让理智战胜感情,却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她只会哭,完全没了主意,把两肩上的责任,统统都 ![]() 如果没有乡老的帮助和阿匐的主持,壁儿也许无法胜任这平生第一次遇到丧葬大事,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不,十五岁的壁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亲的无能、⽗亲的本分,在她⾝上起了奇特的反作用,助⺟持家这些年,练出了一个刚強、稳重的壁儿,她相信,即使⽗亲丧生在荒郊野外,她也会把⽗亲的遗体背到祖坟上,按照穆斯林的葬礼,把亡灵送⼊天园;她相信,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老⺟和弱妹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寡,这个家就不会垮!何况,家里还有顶门立户的男人——她的师兄韩子奇! 八月十四, ![]() ![]() 秋雨打 ![]() ⽩幔里,韩子奇跪在师傅的⾝旁,手持汤瓶,由清真寺专管洗“埋体”的人履行神圣的职责,为他洗浴。穆斯林认为,经过洗“务斯里”亡人生前的一切“罪恶”都被清除了。梁亦清没有兄弟,没有儿子,两颗掌上明珠纵使有无尽的孝心,也不能亲自为⽗亲清洗“埋体”和师傅情同⽗子的韩子奇便是当时在场的惟一亲人。望着师傅清瘦、憔悴的遗容,韩子奇的心在流⾎!过去的三年,一幕一幕清晰地重现在眼前,他怎么能够想到这么早就和师傅分手,他还没有出师,师傅的心愿还没有实现!现在,师傅撇下他走了!师傅一辈子琢了无数的美⽟宝石,到最后两手空空,⾚条条来去无牵挂,三十六尺⽩布裹⾝,就是一个穆斯林从这个世界上带走的全部行装! 清除了一切“罪恶”的梁亦清安卧在“埋体匣子”之中,圣洁的⽩布覆盖着他的全⾝爿蒙f蒙的细雨冲洗着亲人们的泪眼。 阿匐面朝西方,站在亡人的⾝旁,为他祈祷,祝愿他一路平安,早⼊天园。 “埋体”出动了,八个穆斯林小伙子抬起梁亦清,送他出门。一个穆斯林死后,他的同胞们会自动前来送行,绝不需要“雇佣”殡葬人员。哪怕是一个饿死在途中的乞丐,只要穆斯林在他的遗体上发现“割礼”的痕迹,就会怜惜地感叹一声:“哟,是咱们回回!”责无旁贷地把他埋葬。按照教规,抬亡人的圣行是四个人,各抬一角,每十步轮换一次。但是,久居京北的穆斯林又有自己的风俗,为了显示亡人的⾝份和葬礼的隆重,将这个数目大大增加,最多可达四十八人,最少也不得少于八个人,梁亦清生前既不富贵又不显赫,他的葬礼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送葬的队伍快步行走,一路念诵着《古兰》真经。速葬、薄葬,是穆斯林的美德,伊斯兰教的葬礼是世界上各种族、各宗教中最简朴的葬礼,没有精美的棺木,没有华贵的寿⾐,没有花里胡哨的纸车、纸轿、纸人、纸马,没有旗、锣、伞、扇的仪仗,没有吹吹打打的乐队,也没有漫天抛撒的纸钱…一心也主的穆斯林,不需要任何⾝外之物来粉饰自己。 韩子奇眼含热泪,扶着师傅,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师傅啊,您没有儿子,徒弟替师妹尽孝了!一路泥泞,他步履踉跄,过度的悲痛使他头昏目眩,不辨方向。但是,他跟着师傅走,师傅的头朝着西方,那是祖坟的方向!师傅!您不想家吗?不留恋奇珍斋吗?挂不念师娘和两个因为是女儿之⾝而不能送行的师妹吗?师傅,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再过片刻时光,我们就永生永世再不能相见了! 秋雨淋 ![]() ![]() 穆斯林实行土葬。在阿拉伯和其他许多伊斯兰国家,由于地理、气候的不同而葬法各异:有的将遗体用沙土轻轻一埋,任其自然消失;有的将遗体埋好后,上面盖一块石板。国中穆斯林 ![]() 坟坑已经挖好了,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深坑,南北走向,挖到底部,再从一壁向西挖半圆形的洞,称为“拉赫”是亡人安息的地方。穆斯林是不用棺木的,只允许用竹子和没有烧制的土砖封闭“拉赫”也许是因为京北缺少竹子吧,京北的穆斯林为他们的亡人增添一块“拉赫板”小小的一块薄石板而已。“拉赫”的门,底部平直,上面做成券门的圆形。韩子奇望着师傅将永久栖息的地方,他的泪⽔扑簌簌洒下去,混合着雨⽔,浸 ![]() ![]() ![]() ![]() 当他完全放心了,才站起⾝,伸出双臂, ![]() ⻩土无情地埋下来,俺没了“拉赫”填平了深坑,一座四面呈梯形的新坟,出现在梁家的墓地上… 经声诵起来,那是对亡灵最后的送行,对死者亲属最后的安慰,随着凄厉秋风、飒飒秋雨,飘 ![]() 韩子奇久久地跪在师傅的坟前,用那双耝糙、瘦硬、在⽔凳儿前磨练了三年的手,拍打着“⽟器梁”坟上的 ![]() 家里念完了“下土经”壁儿给阿匐、乡老和帮助料理殡葬的穆斯林们送了“乜帖”伺候他们吃了饭,孝女的责任就全部完成了。按照教规,无论亡人在临终前有没有要求后人为他做“以思卡脫”(赦罪)的遗嘱,子女都应该尽这份孝心,以他的遗产的三分之一散“包帖”这样就把他生前所欠的礼拜和斋戒都弥补上了。梁亦清一生埋头于琢⽟,他欠的拜、斋太多了,壁儿立志把这一切都补上,她要让⽗亲在面见真主的时候无愧无悔,而不管自己和⺟亲、妹妹⽇后的生活将如何艰难。 天近⻩昏,雨停了,云彩破处,现出一轮臻于浑圆的朦胧明月。不公平的天啊,它以凄风苦雨送走了一世坎坷的梁亦清之后,才肯向人间洒下澄澈的清辉! 汇远斋老板蒲绶昌,穿着一件新做的礼服呢长衫,头戴礼帽,手提着一包月饼,来到了奇珍斋,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叫:“梁老板,我给您贺八月节来了!” 给他开门的是韩子奇,眼泪汪汪地说:“蒲老板,您来晚了!我师傅…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蒲绶昌大吃一惊:“哎呀呀!多会儿的事儿?我怎么一点信儿都没听着呢?子奇,凭着跟梁老板的 ![]() ![]() 她一哭,幼女⽟儿也跟着大哭,拉着⺟亲的胳膊,一声声喊着:“爸爸…爸爸…” 壁儿冷冷地看了蒲绶昌一眼:“我爸爸可是为您死的,为您那宝船!” “那宝船…”蒲缓昌掏出帕子抹着泪说“我也是壮着胆子、舍出⾎本儿为他揽的这件活儿啊,一件出手,抵得上他平⽇的十件、百件!这不,”他提起手中的那包月饼“为了庆贺他宝船完工,我特为买的清真月饼!” “蒲老板,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可是,亦清他…他对不住您啊,那宝船…毁了!”⽩氏泪⽔涟涟,替亡夫充満了愧意。 “毁了?”蒲绶昌吃惊地说“怎么能毁了呢?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匆匆走进琢⽟坊,望着那停止转动的⽔凳儿,望着地上的一摊暗红的⾎迹,望着带⾎的残破宝船,呆看了片刻,突然跪了下去,颤抖的手摸抚着宝船,泪流満面地说:“可惜!一代琢⽟⾼手,功亏一篑,⽟殒人亡,千古遗恨!”然后,放下宝船,抱拳长揖,泣不成声“亦清兄,你我多年知 ![]() 这完全有别于伊斯兰教的拜法,却也不能不感动⽩氏,她流着泪搀起蒲绶昌:“蒲老板,我们娘儿几个,替亡人感谢您了!” 蒲绶昌缓缓地站起来,抹着泪说:“梁太太!人死不能复生,碎⽟不能重完,毁了就毁了吧!我能说什么呢?” ⽩氏感动不已,请蒲绶昌到堂屋里坐,吩咐壁儿沏茶。 蒲绶昌拐了一口茶,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梁大太,梁老板一殁,家里成了这个样子,让我不忍心啊!依我的心,应该尽着力帮您一把才是!可是,常言道‘心有余而力不⾜’,我也有我的难处…” “那可不!”⽩氏说“您开着那么大的字号,树大荫凉儿大,哪儿哪儿都得花钱!蒲老板,有您这句话就成了,您不必…” “世窄无君子啊!”蒲绶昌又是连连叹息“就说这宝船吧,依我的意思,过去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什么订钱吧,条款吧,都不提了;可是不成啊,我不跟您提,还有人朝我提呢!我当初跟梁老板签了合同,跟人家亨特先生也签了合同,这不,三年到期了,人家问我要货,我拿不出宝船,得赔偿人家三年的经济损失,这…这叫我该怎么办呢?” ⽩氏的脸霎时变得煞⽩:“蒲老板的意思是,要我们…?” “说起来也真不好意思,我跟梁老板的账还没清啊!当初合同上写得明⽩:依图琢⽟,三年为期,全价两千,预付三成,任何一方中途毁约,赔偿对方的经济损失。”他从⾐兜里掏出那张合同“恕我不恭,现在这合同,就算被梁老板毁了,按照双方签字画押的条款,他得 ![]() ⽩氏一听这个数目,顿时目瞪口呆! 蒲绶昌两眼望着她说:“梁太太!买卖行里有句老话: ![]() ![]() 蒲绶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合同,静等着⽩氏的答复。这是他今⽇此行的真正目的。其实,宝船的损毁,梁亦清的暴卒,他都早已知道了,他是⼲什么吃的?耳朵真那么不管事儿?刚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氏泪如雨下,朝着索命天仙似的蒲缓昌苦苦哀求:“蒲老板!您知道,亡人没给我们留下家业,那六百订钱早就填到⽇子里去了,我上哪儿去给您凑这一千八百多块大洋去?您发发善心吧,可怜可怜我们这儿孤寡妇吧,我求您了!” 壁儿早就忍不住了,这时擦着眼泪说:“妈!甭这么告饶儿,拿自个儿不当人!⽗债子还,该多少钱咱还他多少钱,哪怕砸锅卖铁、典房子,咱娘儿几个就是喝西北风,也得 ![]() ![]() “嗯,您家大姑娘倒是个痛快人!”蒲绶昌笑笑说“不过呢,我蒲绶昌决没有那么狠的心,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器行里的人,我哪儿能把你们扫地出门、斩尽杀绝呢?梁太太,这么着吧,您一时拿不出现钱来,我也不让您为难,您就凑合着拿东西顶账吧,我瞅着前边儿还有些活儿,甭管是完了的,没完的,还有那些还没动工的材料,两张⽔凳儿,归里包堆就这些,够不够的,咱们账就算清了!” 一直陪在旁边不言语的韩子奇心里一盘算,蒲绶昌的这笔账算得可够狠的!他要把奇珍斋的全部存货、存料都洗劫一空,再赚回来的钱可就不是一千八百多块大洋了! 壁儿把牙一咬:“就这么办吧!可是那两张⽔凳儿您不能拿走,这是我们‘⽟器梁’传家的东西,吃饭的家什,我师兄还得用它做活儿呢!”说着,看了韩子奇一眼。 韩子奇低下头,却不言语。 蒲缓昌说:“梁大姑娘,要是都想自个儿合适,这账,咱可就得好好儿地算一算了…” ⽩氏连忙央求他:“蒲老板,您甭跟个孩子家一般见识,只要能留下我们娘儿几个住的地方,我就念‘知感’了!就照您说的,能用的,您都拿去,人都没了,我瞅见那⽔凳儿就…” “拿走吧,拿走吧!”壁儿堵着气说“奇哥哥,没有了⽔凳儿,咱们卖大碗茶去!” 韩子奇还是没有言语。 蒲绶昌见话已说到这儿,就起⾝告辞,说明天带着车来拉东西。临走,到琢⽟坊中,小心地收起那幅《郑和航海图》,并且把已经摔断了郑和右臂的宝船也捧起来,说:“这件东西,你们留着也是废物,我拿去作个纪念吧,看见它,就好像看见梁老板了!”说着,又掏出帕子来擦泪。 这些假惺惺的举动,再也不能蒙蔽壁儿了,她从堂屋里提出蒲绶昌刚才搁下的那包月饼,追上去说:“奇哥哥,把这也还给他!” 韩子奇接过月饼盒子,默默地送蒲绶昌出去。 “这…”蒲绶昌出了门,也觉得有些尴尬,可当着韩子奇,也不好说什么,只笑笑说:“你这个师妹,将来可是个没人敢娶的主儿!” “壁儿年幼无知,您多包涵吧!”韩子奇随在他的⾝后,低着头说“蒲老板,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你想⼲什么?”蒲绶昌警惕地站住了,他担心韩子奇说出让他不能容忍的话来,那,他就不会像刚才对待一个女孩子那样客气了! “您先答应我,”韩子奇盯着蒲绶昌那双怀有敌意的眼睛“您答应了,我才说。不过,这件事儿对您,对我的师傅,都没有妨碍…” “好事儿?我答应你又能怎么着!”蒲绶昌狐疑地审视着他“要说,你就痛快点儿!” “我想…”韩子奇考虑再三,还是说出了口“我想求您给我一条生路,让我随着⽔凳儿进您的汇远斋!” “啊?!”蒲绶昌万万没有想到,在奇珍斋面临倒闭的危难之际,梁亦清的得意门徒韩子奇竟然急于要改换门庭,而且投奔的不是别人,正是把奇珍斋推⼊绝境的他!他不可理解,太不可理解了!在他眼里,韩子奇已是一个无路可走的丧家之⽝,汇远斋人丁兴旺、财源茂盛,要这个韩子奇⼲什么?有什么必要收留这个小小的琢⽟艺徒?汇远斋只做买卖,不设作坊,那两张⽔凳儿拿去是准备卖的!何况,蒲缓昌心里明⽩,从今以后,自己实际上就成了梁家的仇人,纵然梁亦清膝下无子,可那两个⽔灵灵的大姑娘迟早总要嫁人,要繁衍子孙,看壁儿那架势,这个仇只怕几辈子也完不了!精明无比的蒲缓昌可不愿意在仇上加仇,落一个“毁家夺徒”的恶名,他的心,就像“喀嚓”上了一把锁,把韩子奇拒之门外了! 世上有各式各样的锁,同时也配好了各式各样的钥匙,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谁能料到,韩子奇这把不起眼儿的钥匙,偏偏能揷进蒲缓昌那老谋深算的心里去,捅开他那把沉甸甸的大锁呢? “蒲老板!我知道您心 ![]() ![]() 蒲绶昌沉昑半晌,心说:这小子还満腹经纶,讲古论今,心里有点儿道道!梁亦清手下有这么个徒弟,却窝在琢⽟坊里,没有施展的机会,可惜!要是真让他进了汇远斋,说不定… “蒲老板!我是个落难的人,在京北无亲无故。梁师傅去世之后,我既没处投靠,也没路谋生了!念您是同行长辈,才斗胆向您开口,求您⾼抬贵手,赏我一碗饭吃!常言说: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后,我决不会忘了您的恩情!不瞒您说,这三年,我好歹也跟梁师傅学了点儿手艺,那件宝船要是让我来做,恐怕也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了。蒲老板,您再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保证能按图、按期把宝船 ![]() 这番话说出去,蒲绶昌的神⾊缓和了许多。他权衡一切的准则,无非是“利”、“弊”二字,偏偏韩子奇投其所好,尽述其利,竟无一弊,这就使他不能不动心了。原来,蒲绶昌 ![]() ![]() ![]() 韩子奇观察着蒲绶昌的反应,知道事成有望了,就说:“您答应了?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师傅!” “别忙!”蒲绶昌伸手拦住韩子奇,以为他急着要行师徒之礼“子奇啊,你知道,我是个心肠最软不过的人,走道儿碰见蚂蚁都绕过去,惟恐伤了它们的 ![]() ![]() “师傅,这不要紧哪!”韩子奇已经管他叫“师傅”了“我到了您那儿,只管做这一件活儿,任谁的事儿都碍不着;至于伙食嘛,窝头、咸菜您总供得起吧?我有这就行了!” 蒲绥昌无话可说了,又寻思一阵,突然朝韩子奇的肩膀一拍:“好,一言为定,你明儿就跟我走!” 韩子奇送走了蒲缓昌,回到奇珍斋,默默地清点账目,把平⽇的流⽔明细账一一理清,托着账本和库存的现钱,来到后边堂屋,往桌上一放:“师娘,师妹,请过目,奇珍斋的家底儿都在这儿了。这些现款,万幸蒲老板没有拿走,师娘和师妹就应付着过⽇子吧…” 壁儿愣了:“奇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子奇的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我…该走了!” ⽩氏一惊,忙问:“走?你上哪儿去?” “跟蒲老板走,接着做师傅没做完的活儿。师娘,您多保重吧,原谅我不能再尽孝了,我…不能离开⽔凳儿,不能扔下师傅的半截子宝船不管啊!等到有一天…” 不等他把话说完,壁儿已经气得打颤:“好啊,你要投奔我们家的‘堵施蛮’(仇人)?你这个无情无义、认贼作⽗的东西!我爸爸当初真是瞎了眼!你走吧,这就走,永远别登我们家的门儿,只当我们谁也不认得谁!” “师妹,你听我说…” “别说了,省得脏了我的耳朵!” 韩子奇有口难辩,既然这儿已经没有了他说话的权利,他就什么都不说了,一横心,扭头就往外走。 七岁的⽟儿从屋里追出来,抱着他的腿:“奇哥哥,奇哥哥,你别走…” 一把钢刀在剜韩子奇的心!他俯下⾝去,亲亲⽟儿的小脸,两人的热泪 ![]() “⽟儿,甭让他亲你!”壁儿冲过去,一把拉过⽟儿,抬起手,就要菗打韩子奇的脸,但是,她举起来的手又放下了,眼里涌出愤怒、屈辱的泪花“你算什么东西,不配脏了我的手!你走吧!” 韩子奇一转⾝,大步走出奇珍斋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望了望这座曾经生活了三年的小院,忍不住朝着里边痛哭失声:“师傅,我走了!师娘、师妹,你们一定要保重啊!”韩子奇从此归于蒲绶昌门下。 汇远斋位于东琉璃厂路北,在众多的书店、纸店、字画店、丈房四宝店、古玩⽟器店当中,并不特别引人注目。铺面不大,当街两间门脸儿,修饰得古⾊古香,悬着黑底金字的匾额,也是当年“博雅”宅老先生的手笔。他本是个“惜墨如金”的人,最厌恶一些附庸风雅的人请他题字,因为与⽟有缘,才肯赐墨宝。因此“⽟魔”的题匾便也大大提⾼了历史并不长的汇远斋的⾝价。汇远斋虽是新店,但店主蒲绶昌经营⽟器古玩却不是新手。他本来资产甚微,是个“打鼓的”旧货商。但他又不同于那些肩挑八 ![]() ![]() ![]() ![]() 汇远斋买卖不小,人却不多,现在只有三个徒弟,大师兄已出师留用,另两个尚未出师。还有一位账房,负责管理账目。加上蒲缓昌,五个人便管好了一切。蒲缓昌对徒弟的选用,要求极严:一要相貌端正,二要口齿伶俐,三要忠诚者实;收徒的手续也极严:一要有引荐人,二要有铺保,三要立字据。学徒期限为三年零一节,在此期间,不给工钱,⾐物自理,只供饭食。逃跑、病死,店主概不负责。不守铺规,随时辞退,只许东辞伙,不许伙辞东。“东辞伙,一笔抹”分文不给,赶走了事:“伙辞东,一笔清”要付清一切赔偿方可走人。条条绳索,把四个人紧紧地捆在汇远斋,每天早晨四时,徒弟们就已起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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