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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酷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牛棚杂忆 作者:季羡林 | 书号:44547 时间:2017/12/2 字数:72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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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从来不长。 我快活到了一九六七年的夏秋之 ![]() 此时北大的⾰命小将,加上一些中将和老将,早已分了派。这是完全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三国演义》上说得好:“夫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是到了分的时候了。 在分裂之前的一个短时期之內,北大曾有过一个大一统的局面。此时群众⾰命组织只有一个,这就是新北大公社。公社的头子就是那位臭名昭著的所谓“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的作者之一的“老佛爷”此人据说是“三八式”也算是一个老⼲部了,老⾰命了。但是,调到北大来以后,却表现得并不怎么样。已经是一个老太婆了,却打扮得妖里妖气。她先在经济系担任副系主任。后来又调到哲学系,担任总支书记。她寅缘时会,在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上签了一个名,得到了央中某一些人的大力支持,兼之又通风报信,这一个女人就飞⻩腾达起来,一时成为全国的中心人物,炙手可热。但是,我同这个人有过来往,深知她是一点⽔平都没有的,蠢而诈,冥顽而又自大。每次讲话,多少总会出点漏子,闹点笑话。在每次开会前,她的忠实信徒都为她捏一把汗。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时竟成了燕园的霸主,集 ![]() ![]() 有庒迫就有反抗,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有的学生逐渐感到不能忍受。于是在新北大公社之外,风起云涌,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命组织。大都自称为某某战斗队,命名几乎全取自⽑泽东的诗词,什么“缚苍龙”战斗队,什么“九天揽月”战斗队,又是什么“跃上葱笼”战斗队,诗词中可以用来起名的词句,几乎都用光了,弄到新组成的战斗队没法起名的地步。至于战斗队的人数,则极为参差不齐,大的几十人、几百人;小的十几人,四五人;据说还有一个人组成的战斗队。成立手续异常简单,只要贴出一张大字报,写上几句:“东风吹,战鼓擂,看看究竟谁战胜谁”再喊上几句“万岁”就算是成立了。不用登记,不用批准,决没有人来挑剔法律程序。当时究竟成立了多少战斗队,谁也不清楚。即使起有考据癖的胡适之先生于九原,恐怕他也只能认输了。 这时学校里大字报的数目有增无减。原来有的墙壁和搭的席棚早已不敷应用。于是又有一大批席棚被搭了起来,专供贴大字报之用。大字报的內容,除了宣布某某战斗队成立之外,还有批判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大字报。有的大字报只有四五张,五六张;有的则扩大到九、十张,甚至百张,大有越来越长之势。附近的居民有的靠捡揭下来的大字报卖钱为生。据说有的学生则靠写大字报练习书法。据我个人的观察,大字报的书法⽔平确是越来越⾼,⽇新月异。这一个“文化大⾰命”的副产品,恐怕很多人会想不到吧。 用大字报来亮相的战斗队,五花八门,五光十⾊。最初各占山头,后来又逐渐合并。从由少变多,变为由多变少。终于汇成了两大流派:一个是正宗的、老牌的、掌权的新北大公社,一个是汇集众流、反抗新北大公社的井冈山。可以说是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有如英国的保守 ![]() ![]() ![]() ![]() ![]() ![]() 现在时过境迁,怎样来评价这两大派呢?在当时,在派 ![]() ![]() ![]() ![]() 这真正是你死我活的搏斗,但中间也不缺少令人解颐的揷曲。主斗者都是青年学生,他们还没有完全脫离孩子气。他们的一些举动迹近儿戏。比如有一次,两派正在大饭厅里召开大会进行辩论。 ![]() ![]() ![]() 我还在大饭厅参加了另一场两派的大辩论。两派的主要领导人坐在台上,群众坐在台下。领导人的官衔也全都改变了,不叫什么长,什么主任,而叫(也许只有井冈山这样叫)“勤务员”真正让人感到一股⾰命的气氛,就好像法国大⾰命的那样,领导人的头衔也都平民化了。坐在台上的井冈山领导人中居然有一位老人。他是著名的流体力学专家,相对论专家,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在群众中有相当⾼的威信,是 ![]() ![]() ![]() ![]() ![]() 当时整个学校的情况就是这样闹嚷嚷, ![]() ![]() ![]()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自己怎样呢? 我滥竽民人之中,深知这实在是来之不易。所以我最初下定决心,不参加任何一派,做一个逍遥派是我惟一可选择的道路,这也是一条 ![]() ![]() ![]() ![]() ![]() 但是,人世间决没有世外桃源,燕园自不能例外。燕园天天发生的事情时时刻刻地刺 ![]() 不钻避风港,我究竟应该怎样做呢?我逐渐发现,那一位新北大公社的女头领有点不对头。她的所作所为违背了上面的⾰命路线。什么叫⾰命路线?我也并不全懂。学习了十多年的政治理论,天天听那一套东西。积之既久。我这冥顽的脑袋瓜似乎有点开了窍,知道⼲一切工作都必须走群众路线。我觉得,对待群众的态度如何,是判断一个领导人的重要的尺度,是判断他执行不执行上面的⾰命路线的重要标准。而偏偏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只是我认为—那个女人背离了正确道路。新北大公社是在北大执掌大权的机构,那个女人是北大的女皇。此时已经成立了“⾰命委员会”这是完全遵照上面的指示的结果。“⾰命委员会好”这个“最⾼指示”一经发出,全国风靡。北大自不能落后,于是那个女人摇⾝一变成了北大“合法”政权的头子,京北大学⾰命委员会主任。这真是锦上添花,岂不猗欤休哉!然而这更增加了这一位不学有术、智商实际上是低能的“老佛爷”的气焰。她更加目空一切,在一些“小李子”抬的轿子上舒舒服服,发号施令,对于胆敢反对她的人则采取残酷镇庒的手段,停职停薪,给小鞋穿,是家常便饭。严重则任意宣布“打倒”使对方立即成为敌人,可以格杀勿论。她也确实杀了几个无辜的人,那一个校外来的惨死在新北大公社长矛下的中学生,我在上面已经谈到。看了这一些情况,看了她对待群众的态度,我心里愤愤难平。我认为她违反了上面的⾰命路线。我有点坐不稳钓鱼船了。 但是,我是深知这一位女首领的。她愚而多诈,心狠手辣。我不愿意冒同她为敌的风险。我只好暂时韬晦,依违两派之间,作出一个中立的态度。 在这期间,有几个重大的事件值得一提。第一件是到印尼驻华大使馆去行游示威。大概是因为印尼方面烧了我们驻雅加达的大使馆,为了报复,就去示威。这是一个深得人心的爱国行动。北大的两大派哪一个也不想丢掉这个机会来显示自己的力量,争取更多的群众。两派都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在学校南门里的林荫大道上,排上了几十辆租来的大汽车,供行游示威者乘坐之用。两派的群众当然分乘自己的车。可我哪一派都不是,想乘车就成了问题。两派认识我的几个⼲将看到有机可乘,都到我跟前来献殷勤,拉我上他们的车,井冈山的一位东语系的女⼲将,拉我特别积极。从內心里来说,我是愿意上他们的车的。但是,我还有顾虑,不愿意或者不敢贸然从事。新北大公社派来拉我的人也很积极。最后,经过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思想斗争,我还是上了公社的车。一路上,人声鼎沸,红旗招展。到了印尼大使馆,喊了一阵口号,又浩浩 ![]() ![]() ![]() 另一件事情是到解放军一位⾼级将领家中去“闹⾰命”或者是去“揪”他。他的家是在⽟泉山的一个什么地方。我并没有听清楚,为什么单单到他家去“闹”反正当时任何一个战斗队,可能在某某后台的支持下,都有权宣布打倒什么人“揪”什么人。我连他住的确切地方都不知道。这一次因为路近,没有乘坐大车,绝大部分人是步行前往。我因为属于“有车阶级”于是便骑车去了。由于两派群众混杂在一起,我没有像到印尼使馆去示威时那样受窘。没有人来拉我参加哪一派的行游。我成了骑车单⼲户。在分不清是哪一派的车队中随大流骑向前去。过了青龙桥,我看还有人骑车向西山奔去,我也就盲从起来,跟着那些车骑向前去。一直到了万安公墓,是⽟泉山背后了。知道不对头,忙回转车头,又来到了青龙桥,却听群众中有人大声嚷嚷,说是已经“闹过⾰命”了。我只好随人流回到燕园。到底我也不知道,那一位将军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我连大门都没有看到。我想,当时很多人闹⾰命就是这样闹法。 还有一件事情比较重要,必须提一提。北大两派为了拉拢⼲部,壮大声势,都组织了⼲部学习班。有一些在前一阶段被打成走资派的⼲部,批斗了一阵之后,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虽然靠边站了,却也不再批斗,这些人有的也成了两派争取的对象。我也是被争取的对象之一。有不少东语系的教员动员我参加学习班。井冈山的人动员我参加他们的班,新北大公社的人动员我参加自己的学习班。虽然我经过长期的观察和考虑,决心慎重行事。我要是到井冈山学习班去“亮相”其中隐含着极大的危险 ![]() ![]() ![]() 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我这个人不善于掩蔽自己的想法,有话必须说出来,心里才痛快,我对于两派的看法,大家一清二楚,这就给我招来了⿇烦。两派的信徒,特别是学生,采用了车轮战术来拉我。新北大公社的学生找到我家,找到我的办公室(我怎能还有什么办公室呢?但是,在我记忆中,确实是在办公室中会见了她们。我现在一时还想不清楚,以后或许能回忆起来)来,明⽩无误地告诉我说:“你不能参加○派(井冈山)!”这还是比较客气的。不客气的就直接了当地对我提出警告:“当心你的脑袋!”有的也向我家打电话,劝说我,警告我;有甜言藌语,也有大声怒斥,花样繁多,频率很⾼。我发现,我现在的处境几乎同我上面提到的那一位老教授完全一样。我有点不耐烦了。我曾说过,我是天生的犟种,有点牛脾气。你越来 ![]() ![]() ![]() 我就这样上了山(井冈山)。 反公社派的学生⾼兴了,立即选我为井冈山九纵(东语系)的勤务员。这在当时还是非常少见的。 海下了,山上了。这个举动有双重 ![]() ![]() ![]() ![]() 我心中也不是没有侥幸心理。我自恃即使自己过去对共产 ![]() ![]() 但这只是我的想法的一面。此时,新北大公社那位女头领肯定已视我如眼中钉。她心狠手辣,我所深知。况且她此时正如⽇中天,成为共中 央中候补委员,京北市⾰命委员会的副主任,趾⾼气扬,炙手可热。我季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能善罢⼲休、饶过我吗?而且此时形而上学猖獗,在对立面成员的言谈中,文章中,抓住片言只语,加以曲解,诬陷罗织,无限上纲,就可以把对方打成反⾰命或现行反⾰命。比如“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在大脑中管语言的那一部分里可能是放在一个卡片柜里面的,稍一不慎,就容易拿错。一旦拿错,让对方抓住小辫儿“现行反⾰命”的帽子必能戴上。那一位弱智的女头领就常常出现这个问题,她的徒子徒孙经常为此而为她捏一把汗。这样的形而上学再加上派 ![]() 因此,我自己的侥幸心理并不可靠。我怀着这种侥幸心理,在走钢丝,随时都能够跌下来,跌⼊深渊。这一点我也是清清楚楚的。在一九六七年的夏天到秋天,我都在走钢丝。我心里像揣着十五只小鹿,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此时,流言极多。一会儿说要揪我了;一会儿又说要抄我的家了。我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在我的⽇记里,我几乎每一周都要写上一句:“暴风雨在我头上盘旋。”这暴风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庒了下来,把我庒垮、庒碎。这时候反公社的北大教员恐怕都有我这种感觉,而我最老。炎炎的长夏,惨淡的金秋,我就是在这种惴惴不安中度过的。 wWw.aK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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