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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酷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下册) 作者:曹昇 | 书号:44461 时间:2017/11/26 字数:13974 |
上一章 变之丘沙 章九十第 下一章 ( → ) | |
第一节赵⾼主谋 且说嬴政已死,赵⾼呆立良久,等到出窍的灵魂归位,方才慢慢转⾝,对阶下待命的宦官轻声说道“皇帝崩了。” 短短四字,如轰顶五雷。宦官拜服在地,嚎啕大哭。他们虽然肢体残缺,但他们的泪⽔,在化学成份上和普通人并没有不同,同样是源于感情的发怈。他们并不在乎嬴政的功过善恶,他们只知道,嬴政是他们的主人,主人死了,天就塌了。 赵⾼厉声斥道“此非当哭之时。上崩于外,无使外人得知,以防有变。胆敢怈漏消息者,诛三族。” 宦官正六神无主,遭此恐吓,渐渐收声。 赵⾼稳住宦官之后,开始了紧张的思考。他思考的核心问题只有一个——如何保住自己的 ![]() 赵⾼的第一选择,自然是纂改诏书,改立胡亥为太子,反正⽟玺在他手上,做到这点并不难。况且嬴政已死,也不会再复活过来戳穿他。然而,如何处置此刻宮殿內的几个宦官便成了棘手的难题。嬴政遗诏的內容,他们也是与闻的。难道要杀人灭口?殊不知,这些人杀起来容易,如何善后可就难了。宦官无端被杀,李斯⽇后追究起来,他将如何解释得清? 宦官可以暂时不杀,诏书却一定要纂改,胡亥也一定要取代扶苏成为太子。为今之计,他只有先和胡亥取得共识,然后再将李斯一起拖下⽔。 赵⾼于是秘密往见胡亥,时当深夜,胡亥犹睡眼惺忪,道“何事如此紧急?” 赵⾼道“臣特来报知公子,皇帝业已驾崩。” 胡亥闻言大哭。赵⾼急止之,又出示嬴政遗诏,道“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扶苏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奈何?” 胡亥道:“固也。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知子。⽗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 赵⾼道:“不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及丞相耳,愿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于人,制人与见制于人,岂可同⽇而语哉!” 胡亥道:“子惧不孝,毋惧不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君幸勿再言。” 赵⾼心中暗气,小样,还和我装,我还不了解你?于是⼲脆把话挑明,道“皇帝已崩,子当自谋。臣不才,可废扶苏,立子为二世皇帝,君临天下,予取予求。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子复何疑哉?” 胡亥继续推辞道“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浅,強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殆倾危,社稷不⾎食。” 赵⾼道:“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为不忠。卫君杀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愿子遂之!” 胡亥沉默许久,叹道“此事非小,如何能成?” 赵⾼道:“不与丞相谋,事诚不能成,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 对于李斯,胡亥深有顾忌,道“今大行未发,丧礼未终,岂宜以此事⼲丞相哉!倘若丞相不许,恐怕…” 胡亥没再往下说,赵⾼却已明⽩他的意思。如今他们远离咸 ![]() 面对胡亥的迟疑,赵⾼急声道“贵有四海之天子,与无尺土封之公子,孰乐欤?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马,唯恐后时!子勿忧也。⾼将往说丞相,必保大事可成。” 赵⾼告辞而出,仰望夜空,自语道“不待我去见李斯,李斯必将先来见我。”说完,紧握拳头,深呼昅。好,李斯,我等着你! 第二节开口便错 果然不出赵⾼所料,他不用去见李斯,李斯已经主动前来找他。只是,李斯之来,満面寒霜,气势汹汹,浑不曾将他放在眼里。 李斯整夜都心惊⾁跳,预感到将有不祥。及宦官前来向他通报,他一见宦官的神⾊,心中明⽩,出事了,出大事了!不待宦官开口,便直奔嬴政寝宮而去。 嬴政静静躺着,双目紧闭,脸上的⾎⾊已经退去,面目略呈扭曲。李斯止不住膝盖一软,跪将下去,也不顾左右宦官的注目,掩面痛哭起来。 宦官不⼲了,我们不能哭,你哭就可以,还哭得这么大声。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嬴政不在了,这帝国目前就数李斯最大。 李斯灰⽩的头颅,颤动在苍老的双肩之上,这是他多年来头一回落泪。他事奉嬴政三十余年,亦君亦臣,亦师亦友,感情不可谓不深厚。三十余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以嬴政为中心,想嬴政之所想,谋嬴政之所谋。如今骤然 ![]() ![]() ![]() 李斯慢慢止住哭声,冷静下来。嬴政一去,他⾝为丞相,帝国的命运就背负在了他的⾝上。他必须率领众人,平安地度过这场危机,然后将帝国 ![]() 李斯收拾眼泪,问宦官道“皇帝可曾留下遗诏?” 宦官答道“在中车府令赵⾼处。命公子扶苏回咸 ![]() 李斯点点头,如此说来,扶苏就是嬴政指定的接班人了。于是往见赵⾼,劈头便道“皇帝遗诏何在?” 赵⾼为中车府令,內官而已,于情于理于法于势,都远不⾜以和丞相李斯抗衡。李斯既然开口索要嬴政遗诏,他也万万不能抗拒不 ![]() 李斯大怒,道“君为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掌管⽟玺诏书,君之大责也。遗诏关乎天下社稷,君当谨守善蔵,焉有轻授他人之理!” 李斯正待离去,再向胡亥索取遗诏,赵⾼道“丞相还请留步。此非常之时也,臣有一言,敢禀。” 李斯不耐烦地道“说。” 赵⾼道:“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 ![]() 李斯 ![]() 赵⾼恍如一位攻略在手的游戏玩家,信心満満,谓李斯道:“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 李斯冷冷地瞪了赵⾼一眼,厉声道“以君之见,吾之能孰与蒙恬?功⾼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 李斯犀利的反问,让赵⾼猝不及防,愣在当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喃喃说道“前四者,蒙恬实皆不如丞相也。” 李斯冷笑道“吾辅佐皇帝,平天下,治社稷,迄今三十余年。非吾自傲,论功论能,朝中大臣,谁人可及?即便上溯古代,又有几人堪比?蒙恬乃我门下故吏,使蒙恬在我面前,也必不敢自居于我之上。君在朝多年,也算谙 ![]() ![]() ![]() ![]() 赵⾼嚅嚅答道“臣方才所言,乃是司马迁《史记》原文。而照司马迁的记载,君侯本该如此回答才对…” 李斯毫不客气地打断赵⾼,道“你到底是秦人还是汉人?是应该司马迁以你为准,还是应该你以司马迁为准?你⾝为秦人,和我一朝为臣,却作不伦之比,妄断我与蒙恬之⾼下,君之能由此可知也。上崩于外,我位居丞相,监国之任责无旁贷。你意 ![]() 当此时也,李斯处于绝对強势,的确如他所言,要取赵⾼ ![]() 李斯道“我生平说人无数,无不成功。君 ![]() 第三节再次游说 推门重⼊的赵⾼,气势与前迥异。李斯乃是不世出的游说⾼手,对这种气势自然再 ![]() ![]() 李斯隐忍不发,静待赵⾼开口。 赵⾼与李斯相对而坐,貌似随意提起,平静言道“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 ![]() 李斯冷笑道:“皇帝既然独赐长子扶苏书,立扶苏为太子明也。你我谨遵皇帝遗诏,听天之命而已,何虑之可定也?” 赵⾼道“臣以为,立扶苏为太子,不如立胡亥为太子。愿君侯计之。” 李斯大怒道“口出悖逆之语,君 ![]() 赵⾼道“臣闻,同 ![]() ![]() 李斯斥道“幸勿再言。不然,君之 ![]() 赵⾼傲然道“此室之內,惟君侯与⾼二人而已。⾼别无所求,但望尽言,君侯听罢,若依然执意赐臣以死,臣不敢辞也。否则,臣请⾎溅三步之內,与君侯共殉皇帝于地下。” 赵⾼露骨地以同归于尽威胁李斯,而他那特有的宦官音⾊,虚浮尖锐,更让这份威胁听起来越发 ![]() ![]() 李斯一生濒死不知凡几,皆能泰然处之,赵⾼的恫吓,自然并不⾜以让他悚然⾊变。李斯捋着胡须,笑望着赵⾼,道“既如此,君且言之。” 赵⾼见李斯又在他面前捋胡须,心中暗怒。李斯总喜 ![]() 赵⾼定定神,接着说道“皇帝二十余子,皆君之所知。长子扶苏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于乡里,明矣。” 李斯大摇其头,道“蒙恬,君之忧,非吾之忧也。” 赵⾼也知道,拿蒙恬来说事并不妥当。一方面,蒙恬的份量不够,并不⾜以威胁到李斯。再者,蒙氏与李斯素有深 ![]() 赵⾼于是道“君侯明鉴,臣之忧,确在蒙氏。君侯之忧,却在公子扶苏。虽所忧者贵 ![]() 直到此时,李斯才第一次显露出紧张的神⾊,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却也未能逃过赵⾼的眼睛。赵⾼知道,他已经找准了李斯的命门,所以李斯才会关心则 ![]() 赵⾼于是再作危言,道“⾼固內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秦宮,管事二十余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最终皆以诛亡。倘若扶苏继位为皇帝,臣恐君侯同样难以幸免,将重蹈前人覆辙也。” 李斯面寒如冰,沉声道“说下去。” 赵⾼道“臣请先言国事。公子扶苏,素爱结 ![]() ![]() 赵⾼停顿片刻,再接着说道“臣请再言私怨。君侯主秦政,二十余年,多失礼于宗室公子。废封建,立郡县,使嬴氏子弟无尺土之封,君侯之谋也,宗室由此恨君侯⼊骨。扶苏为焚书坑术士之事,劝谏先帝,被远放上郡监军,处苦寒之地,至今不得归。焚书坑术士,君侯之议也。扶苏遭逐,因君侯而起也。扶苏虽不言,其衷心必有深怨。商鞅功不可谓不⾼,势不可谓不大,当时惠王为太子,犯法,商鞅将治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乃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后惠王继位,车裂商鞅,以报当⽇之怨。惠王之怨商鞅,不及扶苏怨君侯之深也。商鞅犹然车裂,则君侯将安处哉?就私怨言之,君侯祸且及⾝,遑论⾝后之名?臣不忍视此,再为君侯忧之。” 第四节李斯的屈服 李斯默然,良久方道:“斯,上蔡闾巷布⾐也,上幸擢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孝子不勤劳而见危,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罪。” 话虽如此,李斯的口气却明显地软了下去。孔子曰:老而戒之在得。诚哉斯言。李斯老了,很老很老了,无论是⾝后之功名,还是现世之富贵、子孙之福祉,他都已是拿得起,放不下。 赵⾼虽是太监,于男女之事却并不陌生。李斯眼下的情状,在他看来,正仿佛那些业已动情的女子,口是心非、 ![]() ![]() 李斯道:“吾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死为戮;纣杀亲戚,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食。斯其犹人哉,人道守顺,岂能为此逆谋?” 李斯的抵抗虽然仍在继续,却已是強弩之末,后继乏力。赵⾼知道,李斯正徒劳地紧守着最后的底线,他只需要再多加一把蛮力。 话说回来,任赵⾼苦口婆心,李斯始终不肯就范,问题出在哪里?出在李斯对嬴政多年的忠诚,以及作为一名老政治家的良心。毕竟,嬴政刚死,作为和嬴政共事三十多年的亲密战友,让李斯马上就做出违背嬴政遗诏的决定,改易太子,谈何容易! 赵⾼历来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于李斯內心的挣扎和煎熬,自然无法感同⾝受。因此,他的策略是:既然他无法达到李斯那样的⾼度,那就只能把李斯拽到自己的低度。 赵⾼以退为进,道“倘无皇帝遗诏,在二十余公子之中,君侯以为谁将被立为太子?” 李斯一怔,没想到赵⾼会有此一问,道“太子之位,自应决于皇帝,非人臣所当问。” 赵⾼道“君侯追随先帝多年,对先帝立嗣的想法,总能略知一二。且姑妄言之。” 李斯思索片刻,道“二十余公子,得为太子者,若非扶苏,便是胡亥。” 赵⾼道“臣之所见,正与君侯不谋而合。能争太子之位者,只有扶苏和胡亥二人而已。而臣以为,遗诏立扶苏为太子,并非皇帝本意。” 李斯惊道“何出此言?” 赵⾼道“自古太子不将兵,使将兵,即为有意废立。晋献公 ![]() ![]() 李斯沉默无语,不置可否。 赵⾼再道“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古之制也。皇帝巡幸天下,诸公子皆留咸 ![]() 李斯道“君之所言,虽不无道理,然皇帝遗诏具在,立扶苏为太子,明也。太子已定,多辨何益?” 赵⾼道“不然。皇帝立诏书之时,正抱重病在⾝。将死之人,心思自不能和常⽇相比。再者,此间乃赵武灵王当年行宮,皇帝病于此行宮之中,得无思赵武灵王之故事乎?赵武灵王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吴娃死,赵武灵王怜长子章, ![]() ![]() 李斯叹道“遗诏终究是遗诏,不容更改。皇帝尸骨未寒,岂忍背叛?” 赵⾼道“舍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正合皇帝本意,何叛之有?” 李斯道“难将一人手,掩得天下目。虽 ![]() 赵⾼道“知此事者,惟天、地、君侯、胡亥、⾼也。君侯何疑之有?当年皇帝使扶苏监军上郡,虽未明言,但其废扶苏之意,已多为朝中群臣所窥知。今立胡亥为太子,群臣也不⾜深怪也。” 李斯沉昑未决。赵⾼再道“胡亥得为太子,必感君侯拥立之功,不待言也。如扶苏得为太子,则皇帝之遗命也,君侯何功之有?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 李斯道“弃皇帝之遗诏,于君何利焉?” 赵⾼闻言,心中大喜。李斯有此一问,便意味着他的游说已经大功告成。李斯此问之目的,不外乎是要事前分功,同时也是摸清赵⾼的态度,看看赵⾼是否有狼子野心,会不会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 服低做小,本就是赵⾼的拿手好戏。赵⾼于是道“胡亥得为太子,则臣可幸免一死。蝼蚁尚且贪生,臣为此举,但求保命而已,何敢望利焉?臣出生卑 ![]() ![]() 赵⾼言罢,心中忐忑。这是最后一关了,如果李斯对他的回答不満意,则他费了半天的口⾆,眼看成功在望,却也只能是功亏一篑。 李斯视赵⾼为无物,自顾仰天而思,面容变幻不定。良久,垂泪叹息道:“嗟乎!独遭 ![]() 赵⾼狂喜之下,几 ![]() 第五节政变的步骤 赵⾼说服李斯之后,回报胡亥,道:“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李斯敢不奉令!” 赵⾼这句话,虽然简练如同电报,但如果细细分析,却也很能见出赵⾼言辞的艺术。整桩 ![]() 而游说过程之曲折艰辛,也变成了李斯一听到胡亥的名头,便不敢夹生,乖乖听命,他赵⾼的作用,只是负责传传话而已,苦劳或有几分,功劳半点也无。难道,赵⾼真的觉悟如此之⾼,明明为胡亥立下大功,却只字不提,宁愿辞而不居? 其实不然,赵⾼如是说,乃是一种更⾼明的揽功。⾝为人臣,和未来的皇帝胡亥争功毫无意义,他只需要和李斯争功即可。争功有两种方法。一是你多,我比你更多。二是我少,你比我更少。赵⾼的方法便是后者。 通过这句话,他传达给胡亥这样的信息:李斯一听说要改立太子,立即举双手赞成,坚决拥护。既然如此,那么,无论以后李斯在政变中发挥多大的作用,那也是全出于李斯的自愿,李斯只是在作丞相的份內工作而已,谈不上有什么功劳可言。 赵⾼这句话,另有一长远的伏笔:李斯⾝为帝国丞相,倒戈却如此轻易,视政变为儿戏,可见此人大节极不可靠,不能信任。今天可以拥立你胡亥为太子,明天说不定也可以拥立别的公子为太子。我的话点到为止,但是胡亥啊,你最好还是多加提防小心。 胡亥整夜不眠,引颈而望。成则唯我独尊,败则刀下之鬼,他如何能睡得着?听到李斯应允,胡亥大喜,拜谢赵⾼道“吾得为太子,悉君之功也。” 且说李斯、胡亥、赵⾼三人,组成了政变的铁三角。在李斯的主持之下,政变进行得有条不紊。 首先,隐瞒嬴政的死讯,秘不发丧,以防消息传出,诸公子及天下可能有变。 接着是焚烧嬴政遗诏,毁灭政变的罪证。看着遗诏在火中慢慢化为灰烬,三人表情各异。胡亥満脸得意之⾊,遗诏一烧,死无对证,从此再无人知道他的太子之位其实得来不道。李斯面容冷峻而忧伤,他对嬴政的忠诚,也随着遗诏一起,在火中化为乌有。赵⾼则眼神闪烁,神态怪异,令人莫测⾼深。 然后,再由赵⾼伪造一份假的嬴政遗诏,赐丞相李斯,命立胡亥为太子,确定胡亥继位的合法 ![]() 最关键的一步,则是如何除去公子扶苏以及蒙恬。李斯和赵⾼的方法很简单,再伪造一份诏书,赐公子扶苏,令他和蒙恬杀自。书曰:“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诏书已封,盖以皇帝⽟玺,使者奉书向上郡而去。与此同时,巡游队伍也不能在沙丘一地久留,于是吩咐启程,向咸 ![]() 第六节致命的小事 时值酷暑,炎 ![]() ![]() ![]() 车夫奇怪地反问道“丞相没有闻到吗?” 闻到什么?李斯有些疑惑,作深呼昅。是的,空气中有一阵淡淡的腐臭气味。李斯问车夫道“此臭从何而来?” 车夫答道“小的也说不清楚。反正臭味一路上就没断过,象长了腿一样,跟着咱们呢。” 李斯正 ![]() 李斯点点头。宦官庒低嗓子,几近耳语,道“是皇帝。” 李斯马上明⽩过来,心头忽然似被剃刀划过,大惊失⾊,急忙向嬴政所在的辒凉车奔去。 我们今天可以看到的兵马俑坑出土的二号铜马车,即为辒凉车,只不过按比例缩小了一半而已。从二号铜马车可以推知,原大的辒凉车,其车內面积约在六平方米左右,无论是对活着的嬴政还是对死去的嬴政来说,这点空间,实在都不能算作宽敞。 李斯弯 ![]() 在车內待命的宦官望着李斯,眼神中満是求助和惊恐,几乎马上就要哭将出来。尸体发臭,虽是一件小事,但却是一件⾜以毁灭他们全盘计划的小事。自上路以来,嬴政便再也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而且连辒凉车也没下过,这已经⾜够招人怀疑的了。再加上从辒凉车中逸出的臭味(而且可以肯定,这臭味只会越来越強),很容易让人产生出等于真相的联想,而到那时,他们的命运就将面临一场大巨的难以化解的危机。 李斯没有理会宦官,他不发一言,跪在嬴政的尸体之前,看着嬴政的尸体已经出现了败腐的迹象。他浑⾝颤抖,双手哆嗦,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尸体发臭大致是一种自然规律,尤其在这样的⾼温酷暑,更是再正常不过。可是,嬴政尸体的发臭,却让李斯承受着痛苦的煎熬,他內心深处的悲伤和 ![]() 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让暮年的李斯经受着如此強烈的震撼?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巨著《卡拉马佐夫兄弟》中,为我们揭示了一种类似的心理情感。 第七节死后奇迹 《卡拉马佐夫兄弟》一书的主人公阿辽沙,是一名年轻修士,他师从著名的佐西马长老——一位名动全俄罗斯的圣人。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已经公认佐西马长老为伟大的圣徒,全心全意地爱他,崇拜他。百姓们成群结队地从俄罗斯各地不远千里赶来膜拜他,听他布道,求他治病,请他赐福。 佐西马长老衰弱多病,已经离死不远。阿辽沙无疑深爱着长老,但是对于长老将要来临的死亡,阿辽沙却并无太多悲伤,相反,他和众人一样,在內心深处燃烧着一种火焰般的強烈喜悦,对长老的死亡充満期待。他期待着,佐西马长老的死亡,将必然会有奇迹显现,而这显现的奇迹,将彻底证明和确定长老的圣徒地位,并为他所在的修道院赢得伟大的声誉。 阿辽沙期待的又是怎样的死后奇迹呢? 据说,真正的圣徒虽然也会死去,但由于他们敬畏上帝,生活虔诚,他们的遗骸将不会发出腐臭,躺在棺材里鲜活如生,下葬的时候也完全不朽烂,在棺材里依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体甚至还会散发出一阵阵的幽香。这样的奇迹,自然是上帝给圣徒的慷慨奖赏,从而让他们在死后获得比生前更大的荣耀。既然佐西马长老已经是公认的圣徒,那么他死后,也理应会有这样的奇迹出现。 阿辽沙坚信,长老死亡的那一天,一定是他一生中最伟大的一天。 长老的死亡终于降临,然而,和大家的期待相反的是,他的尸体很快就开始发臭。即使是罪孽深重的人,从死到发臭,也至少需要一昼夜的工夫。可佐西马长老,一位众人心中的圣徒,却提前腐烂了,就在他死去的当天。 这样的情形,自然让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得意洋洋。而在那些忠于长老,并且始终崇敬他的人们中间,也立刻有很多人为此感到气恼,似乎受到了个人的屈辱,认为这是一件丢脸的事,彼此相遇的时候,也只是心虚地草草对望一眼。 而对年轻的阿辽沙来说,没有人比他更信任长老,也没有人因此受到的打击能和他相比。 他曾经那么坚信奇迹之必然出现。可是,本应被推崇为⾼于全世界一切人之上的长老,现在不但没有得到他应得的名誉,却竟然遭到了贬低和侮辱!就算 ![]() 他的心在滴⾎,他在这世界上最最崇拜的那个人,如今形象受到了玷污,遭到了损害!这让他开始怀疑上帝,不能接受他创造的世界。他几乎要起来造反,反对他的上帝。 他带着崩溃的信仰,离开了修道院,准备就此堕落。 第八节化解危机 话说回来,对信徒而言,他们对自己崇拜的偶像,必然爱之越深,责之越切。且再拿我们国人更为 ![]() 因此,作为一名被信奉的偶像,你非但要对自己的生前负责,甚至还必须对自己的死后负责。因为你担负着信徒们的期望,而这些期望是信徒们自己无法实现的,所以他们不管不顾地強加到了你的⾝上。毫无疑问,他们爱你,但是,他们总是用他们能够得以自我満⾜的方式来爱你。 回到李斯,他无疑是嬴政的信徒,而当他不得不面对嬴政在死后发臭这一事实,心中也不由起了绝望和羞辱之感。 在此之前,对于嬴政之死,李斯一直处于⿇木状态。他之所以接受嬴政的死亡,只不过是因为大家都已经接受,而在他的內心深处,他并不认为嬴政会真的死去。他无法相信,那个雪中折梅的英俊少年,那个雄视合六的⾼傲帝王,那个在人海中将他打捞出⽔的知音,那个在万千人中独为他留⾝边之位的君主,会真的与世长辞。 然而现在,嬴政不仅死去,而且连⾁⾝都已开始腐烂,他再也无法向自己抵赖。是的,嬴政真的死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李斯生平目睹过许多人的死亡,也亲手赐予过许多人以死亡。对于死亡,他早已能够冷静地、甚至是冷酷地予以面对。可是,嬴政乃是最最接近于神的人,无论是生是死,他完全应该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因此,李斯他就不明⽩了。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位皇帝,他的死去居然就如此平淡无奇,没有异常天象,没有晴天霹雳,没有狂风暴雨,没有大地摇移,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声无息,不以为意。 天地岂无情乎,以万物为刍狗?即使是最为尊贵的嬴政,也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那对凡庸的芸芸众生而言,还有什么希望? 嬴政生前,苦苦追求成仙不死,很多人也都相信嬴政必然成功。李斯对此虽然持保留态度,但他也坚信不疑,如果说这世上真能有一个人能够成仙不死,那这个人一定非嬴政莫属,再没有别人比他更有资格。可是,就算嬴政不能成仙,但也不能如此这般速速腐朽的啊。由此看来,嬴政也纯粹只是凡人一个,并无超出常人之处。 可想而知,对嬴政信仰的崩溃,将给李斯以怎样沉重的打击。嬴政先是以死亡抛弃了他,现在又用发臭来羞辱他,毁灭他。 李斯再仔细地去看嬴政的面孔,令他惊恐的是,嬴政的嘴角不知何时已微微裂开,仿佛对李斯在他死后所⼲的勾当,都已知道得一清二楚。那裂开的嘴角,仿佛在嘲笑着李斯,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是的,李斯背叛了他,他纂改了他的遗诏,他还要将扶苏和蒙恬置于死地。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分别的时候了。你曾是不可一世的帝王,眼下却再也不能主宰任何东西。而我李斯,已是别无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从了赵⾼,就再也休想置⾝事外。即便明知立胡亥是一个错误,那也只有将这个错误坚持到底。谁让你死了呢,谁让你不仅死了,而且还腐烂了呢。 李斯跪哭不止,宦官不得不壮着胆子,提醒他赶紧想出个对策,将这臭味对付过去。 李斯这才止住哭泣,回到现实之中。要让臭味不令人生疑,大致有两种方法,一是以香掩臭,譬如中世纪的法国人使用香⽔。另一种,则是以臭 ![]() 第九节扶苏之死 再说使者抵达上郡,向扶苏和蒙恬宣读伪诏。扶苏大哭,走⼊內舍,便 ![]() 使者见扶苏犹豫,不断大声催促道“请公子奉诏自裁。” 扶苏承受不住使者的威庒,对蒙恬道:“⽗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蒙恬道“你我手掌重兵,⾝系国家安危,虽蒙赐死,也应当面奉诏,非敢惜死,为国家计也。” 扶苏无疑比蒙恬更谙 ![]() 于是扶苏面向咸 ![]() 如果扶苏听从蒙恬建议,请求朝见嬴政,当面赐死,李斯等人的政变部署必将被彻底打 ![]() ![]() 扶苏杀自倒地,蒙恬抱尸痛哭。使者不解人意,只顾大声催促道“请将军奉诏自尽。”蒙恬抬头怒视,解下佩剑,丢给使者,悲愤地吼道“蒙恬在此,要我 ![]() 蒙恬一代名将,匈奴闻风丧胆,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侵之势。使者胆寒之余,也不敢擅做主张,只得先将蒙恬转移到 ![]() ![]() 使者还报,胡亥、李斯皆是大喜,赵⾼却是喜中有忧。对于胡亥和李斯来说,扶苏一死,就表示政变已经成功。蒙恬虽还活着,却已经不⾜为患。而对赵⾼来说,只要蒙恬还活着,他的噩梦就没有结束。 wWw.AK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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